前天晚上家里的德国高压锅密封不严，老婆说你修修。我说你问问淘宝卖锅的，是什么问题。卖锅的回答说：“把锅盖的把手拆下来清洗一下试试。”

我说好。拆下来以后傻眼了，弹簧一蹦，我还没看清楚零件位置，就散了一桌子，这咋装回去啊。我再问卖锅的，原来，人家是说把那个把手和锅盖分离开就行了。我把整个锅的能拆的全都拆下来了。话说那个把手里面没有特殊工具还真拆不开，谁让我偏偏就有一套呢。

卖锅的也傻眼了，你找专卖店吧，这里面太精密，你装不回去的。我一看有点不服气，零件也不多，就那么几个，怎么装不好？结果一上手，还真不容易。不过碰到我这种喜欢死磕的人，也是没办法，折腾一晚上失败了四五次，最后还是成功了，装上比原来更好用。

我跟老婆说，德国人的东西，还真是有门道，外表看起来很简单，就这么几个东西，稍微错一点位置就无法发挥作用，真是做到极致了。

 

“极致”这个词儿，听着有点熟。满大街都是匠人了，极致还有什么难的？是啊，这个时代麻烦就在这里，虽然随处可见，但你有可能碰到的是假的。

也不说真假吧，这世间有两种极致，一种是给人看的极致，一种是需要细心体会的极致。前一种或许能带来快速的回报，但细琢磨可能却并非必要；后一种未必会带来丰厚回报，但是或许可以带来更高的享受。

看那些日本的料理大师，原料，工序都很简单，有那么玄乎吗？看过一个纪录片，一个小伙子刷锅洗碗打杂，做了N年煎蛋饼，全都不合格（难道都被他自己吃了？）。终于有一天，大师说了，今天是一个职人做的蛋饼了。小伙子当场泪奔。

至于吗？我做茶以后才发现，真至于。

有一种极致，是讲这个下蛋的这个鸡吃的是世界珍稀北海道野生苔藓，这个蛋的某物质含量高于普通蛋多少倍，用的这个炭是几百年的非遗传承，这个做蛋饼的人上过哈佛的MBA。这种极致看似高大上，却没那么难，细想想也未必需要。

还有一种极致很简单，你吃到嘴里才明白，但是最不简单，因为需要真正用心用功夫，语言一下子很难说清楚。如果真能达到你梦寐以求的境界，那种孤独的喜悦会不会喜极而泣？

不一定要排斥第一种极致，如果必要的话。但是第二种才是根本。

做茶的早期，难免会受第一种思路的影响。越到后来，我越向往后一种极致。渐渐明白，第一种是可以借助的工具，第二种是真正要达到的目标。

 

在一个浮躁的时代，第一种因为好衡量，易传播，扩散的很快。第二种明显不占优势，甚至少有人讨论。

说古树原料，就说那几个名山头，却没人问山头是那个品种，在山头的什么位置，小环境如何。何况好茶远远不止那些山头啊。说树龄，却不问这棵树的生长状态。

说工艺，就说什么老厂老师傅，切不管老师傅过去做的是绿茶还是熟茶，工艺最重要的是看茶做茶，什么茶什么含水率，萎凋杀青可能完全不同。

说存储，就搞个大仓库，放上很多陶缸紫砂缸，上面莫名其妙放上个草帽，可是不会有人告诉你，陶缸紫砂缸吸湿有多厉害，比纸箱更容易发霉，如果没有专业设备，只要用胶带把纸箱的缝隙封一下都比这种好很多。

归根结底，这些极致都是给人听、给人看的，是要用来卖钱的。后一种极致太慢了，别人一下子未必明白，何必下这种功夫呢？

 

茶归根结底是要喝的。就像那些料理大师，说做到极致，还能怎么极致？就那么大个店面，七八个位置，料理也还是那些种类，工序也没有多少新意，还能搞什么噱头？所谓的极致，是吃在嘴里的极致，只可意会难以言传。如果说要把茶做到极致，无外乎如此吧。

的确，我们考察一个个茶区，我们梳理一个个品种，我们探讨一道道工序，我们实验种种存储方式，但我们不是要在这里面玩出什么极致的形式，而仅仅是为了呈现让我们怦然心动的古树茶。如果说要讲古树茶做到极致，那就是口中的惊艳，心中的默契。

目前，我们还做不到每个茶区都由自己的团队来加工，也不可能穷尽古树的品种，但是我们有一个最单纯的信念，去找、去做让人难忘的茶，让人感动的茶。这样一个最单纯的信念，可以让我们突破名山的窠臼，突破所谓的半新不旧的传统，突破市场上一些莫名其妙的观念，骊龙探珠，直达本源。

 

人常说，遇到好茶，需要缘分。我相信，遇到缘分，需要准备。你的知见是不是够清晰？视野是不是够开放？是否付出应有的努力？能不能排除种种干扰？如果你没准备好，也许，好茶正与你擦肩而过。

对工作最好的尊重，不是因为带来的名利回报让你乐在其中，而是工作本身让你乐在其中。这点很多人可能搞错了，以为靠“匠人”“极致”这些名词的传播会带来满足感；可是真正的匠人并不需要这些，仅仅是每天做手上的东西，一点点的去深入，道不远在，与道相契，才是真满足。

虽然谈不到什么匠人不匠人，但是这份寻茶的乐趣在，深入的意愿在，时时有惊喜，日日有进境，于我来说，已然欣慰，极致也只是个名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