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午后，一周的忙碌暂告一段落。我轻瞥了眼窗外，阳光慷慨地倾泻，把刚抽芽的树照得透亮，迎着阳光的树叶，有着一种既养眼又醉心的清新与剔透，而且它让人联想到了生在云南热带雨林里的古茶树——当阳光照进山林洒在叶上，尽是灿烂。不过，对于普洱茶迷来说，饱蘸了阳光气息的晒青古树茶更具诱惑力，它能轻而易举地唤起味蕾，便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茗淑的茶室。

 

不得不说，茶还真有巨大的魔力。常年在世界各地游走的王老师，也竟不约而同地出现在茶室，并带了一小包1996年的易武茶。“有好茶，磁场和气场果然都很强！”茗淑打趣说。

爱茶亦爱旅行的人，总是会找一二款自己喜爱的茶随身带着。它们就像最亲密的伴侣，倍感亲切的茶味能随时随地慰藉旅途的疲累。这款有着21年茶龄的易武，就是王老师旅行时最喜欢带的茶品之一。她说，钟情于易武茶倒不是因为它的显赫声名，而是在喝时会感到很安定很放松。

虽是撬自茶饼，但梗叶还是相当地完整，颀长的茶梗依然“张牙舞爪”，流露着大叶种茶的天性，而干茶也保留了晒青茶特有的糅合了阳光的香气。

相信，许多老“茶油”都有这样的经验，在晴好且较干燥的天气泡生茶，香气就会相对比较高扬，但它并不张扬，而是明晰却不失内敛。

 

易武茶山，不论是古茶树资源，还是人文历史积淀，都称得上“一览众山小”。近些年来，随着老班章、冰岛等名山名寨的强势崛起，“茶油”们喜欢将老班章茶与易武茶各比作“王”和“后”，理由是前者霸气，后者细柔。其实，该说法有点以偏概全。作为一个产区，易武是古六大茶山中最大的，它囊括了“七村八寨”，知名者如落水洞、麻黑、落水洞等。

这饼茶，虽存放了20年，但热嗅起来气味很纯净，也没有陈味，可见其原料与仓储。金黄的汤色，像黄透了的秋叶，也像日暮时分的天空，很明亮。茶汤刚入口，就能感觉到它的醇厚与饱满，原来的苦涩都已被时间打磨得细腻圆润。绵柔的汤感，充盈口舌间，叫人顿生满足感。

 

这样的感觉，我想可以用“温和宁静”来形容，如同经年累月使用、有了包浆的老木器，褪尽了青涩和棱角。

它的美妙，令王老师的嘴角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她不多言，微微抬眼看了看茗淑，示意接着泡。

内含物的渐渐释放，茶汤的色泽又加深了几分，滋味也是愈发浓厚。含在口中，厚实甜糯，优雅的蜜香，又带着些清新的草木香，都进行了充分地表达。不同于老班章的张扬与强烈，易武很“内秀”，刚接触它的人，往往会感觉淡。然而，它并非是淡薄或寡淡，而是有内涵的“谦卑”，需要细细地去品赏。

柔滑的茶汤入喉，喉间泛起阵阵甘润，愉悦畅适便也接踵而至。

 

“最初会迷上普洱就是因为这样不愠不火、沉稳醇和的味道，看起来平淡无奇，却能打动人心。”王老师凝视着手中的茶汤，她在品茶，也在细品记忆里的茶味。

又接连品了五、六道，它的醇厚滑糯还是保持得很好。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个性，除了天生的如品种、树龄及气候、土壤环境外，还得益于古老的制作方式。王老师感慨，现在的茶似乎越来越喝“不懂”了，“有些为了打概念，有些为了迎合市场，而茶农或茶商就讨巧地把自己的茶称为‘新工艺茶’”。

她并不是要排斥“新工艺”，而是她一直惦念熟悉的老味道。在她内心，茶带来的感官体验充满诗意：“那是一种很天然质朴的味道，它把最后一道干燥工序交给阳光来完成。反映在茶汤上，就像是雨后初晴的热带雨林，很清爽通透，而不是水气散不开很‘沤’很闷的感觉。”

 

烧水的间隙，我问起出产这饼茶的具体山寨和树龄，王老师都无一例外地摇了摇头。“哪会像现在这么大红大紫，20年前，哪有什么山头（茶）的概念，不要说易武，就连勐腊勐海，知道的人都不太多。所以，那时作为小产区的易武，基本都是不分村寨、树龄混采。”

尽管没有像“山寨”、“正山”、“古树”、“纯料”、“单株”这样细致得叫人心动的前缀，它最原初、最本质的部分却得以凸显，并呈现得淋漓尽致。王老师将其形容为“天真”，就像孩子一样。

她说，在茶山行走时，曾采下一枚古茶树的鲜叶放进嘴里咀嚼，起初会有苦涩，但越嚼越甜。“它的甜不像糖或者蜜的甜腻，能觉察得到但又不太明显，并且会留存很久，这也许就是它天真的表现吧。”“天真”又不禁让我想起元人的咏茶诗句：“舌根未得天真味，鼻观先闻圣妙香”。单纯、朴实，不正是茶味的本来面目吗？

 

第九道，茶汤变得绵甜，开始时的蜜香转为清香。黄澄澄的汤色，有着秋日的明媚。黄叶舞碧空，秋水共长天，何来悲秋寂寥？我道秋日胜春潮！更何况还有三角梅的热烈和榴果的美艳！

不觉，茶已过了十五六道。舒展开的茶条，柔韧挺括，褐黄中露出了些许绿意。入壶烹煮，以待日斜。一款“天真”的茶，会藉由淳真的香与味，带人领略无限的风光。以茶为镜，观照内心，返璞归真。

（本文刊于《茶道》杂志2018年1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