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宁波博物馆藏有一件国内罕见的唐代“越窑青瓷荷叶带托茶盏”。此件唐代茶具为1975年宁波市和义路码头遗址出土,由茶盏和盏托组合而成,胎质细密,釉色青翠,莹润欲滴。
带托茶盏通体高6.6厘米,口径11.8厘米,足径6.6厘米。茶盏为敞口五曲荷花形,腹部弧形且压印五条棱线,圈足。盏托四边微微卷起,浅腹,圈足。茶盏与盏托相结合,宛若一片风中的荷叶托着一朵盛开的荷花,在清波涟漪的水面上随风飘荡。
“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嵇中散斗遗杯。”唐陆龟蒙《秘色越器》诗中始见“越窑”之名,然越窑是我国古代历史最悠久、影响最为广泛的瓷窑体系,不仅是汉六朝中国南北瓷业之翘楚,亦为唐代六大名窑之魁首。越窑是对浙江东北部宁绍一带宋以前瓷窑的统称,其自东汉创烧成熟瓷器,先后经历三国西晋之鼎盛期、唐五代之全盛期,至北宋晚期趋于衰落。现慈溪上林湖区域则是自唐代开始越窑的中心窑场,唐宋时期朝廷先后在此设立“贡窑”和“置官监窑”,大量烧制“秘色瓷”。
唐五代时期是越窑发展的巅峰,代表了青瓷的最高水平。茶圣陆羽在其《茶经》中认为:“碗,越州上,鼎州次,婺州次,岳州次,寿州、洪州次。”唐人更是对越窑青瓷不吝赞美之词:孟郊《凭周况先辈于朝贤乞茶》有“蒙茗玉花尽,越瓯荷叶空”,施肩吾《蜀茗词》有“越碗初盛蜀茗新,薄烟轻处搅来匀”,皮日休《茶瓯》诗句:“邢客与越人,皆能造兹器。圆似月魂堕,轻如云魄起。” 瓯因茶而幽深青翠,茶因瓯而飘香绕梁,在饮茶之风盛行的唐代,类冰似玉的越窑青瓷与浓郁茶香相得益彰,为唐人品茗增添了无穷的高雅情趣。
唐代越窑青瓷讲究器形的丰富多变和线条的柔和匀称,且以概括提炼瓜果花叶造型为最显著的时代特征。这件“越窑青瓷荷叶带托茶盏”,其荷叶造型不仅是唐诗人“越瓯荷叶空”的生动写照,也反映了受唐代时代风尚和审美情趣影响下的越窑青瓷崇尚自然、注重生活情趣的时代风格,给人以自由、舒展、活泼、亲切之感。而其细腻之胎质、均匀之釉层、浑厚莹润之手感,亦充分展示了越窑青瓷“如冰类玉”之特点。从釉色上看,此件茶盏釉色青黄,与法门寺出土的“秘色瓷”兼具青绿和黄绿两种釉色不谋而合,且同样釉色莹润、色泽光亮。可以说,“越窑青瓷荷叶带托茶盏”很好地诠释了越窑青瓷器形和胎骨“圆似月魂堕,轻如云魄起”、瓷质和釉色“姿如圭璧,色如烟岚”这一独特的意境,为越窑青瓷中上品之作。
越窑青瓷不仅在国内深受上层官僚贵族和下层劳动人民的普遍喜爱,而且也成为唐五代宋初中国外销的重要商品之一。依托于宁波这一“海上丝绸之路”主要始发港,越窑青瓷至迟在东晋时期已随僧侣商人输往海外,唐代开始大规模输出,晚唐至北宋达到了外销的鼎盛。1975年,与这件“越窑青瓷荷叶带托茶盏”同时出土的还有其他大量的越窑青瓷。经研究,和义路码头以及宁波东门口码头、古江厦码头都是当时重要的海运码头。在这些码头及码头附近出土的越窑青瓷,原都是准备通过“海上丝绸之路”销往国外的产品。
而与之相对应,从目前发现的海外遗存来看,越窑青瓷分布在太平洋西海岸和印度洋、阿拉伯海沿岸亚非国家和地区的中世纪的都城、枢纽港口、贸易集散地遗址,佛教、伊斯兰教的寺院和祭祀遗址,以及宫殿建筑和贵族墓葬遗址等,形成了朝鲜半岛南部、西南海岸和东南部,日本九州、京都、奈良,泰国马来半岛东海岸、南部,马来西亚沿海地区,印度尼西亚爪哇、苏门答腊、苏拉威西、加里曼丹岛及其他岛屿,菲律宾吕宋、棉兰老、巴布延、民都洛、宿务以及和乐、卡加延苏禄等岛屿,印度沿印度洋海岸,斯里兰卡西北部,巴基斯坦西南海岸和印度河畔,伊朗沿波斯湾海岸及境内,伊拉克底格里斯河流域,阿拉伯波斯湾沿岸,阿曼湾,埃及红海沿岸和古都福斯塔特,苏丹红海沿岸,肯尼亚东南海岸及海域,坦桑尼亚基尔瓦岛等亚非国家和地区在内的庞大的越窑青瓷贸易网络。
可以说,越窑青瓷是我国最早大批量销往海外的贸易陶瓷。随着越窑青瓷的大量外销,制瓷技术也随之外传,并影响了他地制瓷业和制瓷技术的发展。正是由于越窑制瓷技术的无保留传播,朝鲜半岛的高丽青瓷在短时间内迅速赶上甚至超越越窑青瓷,并一度向越窑青瓷发源地浙东地区输出。日本的制陶业也模仿越窑青瓷,名古屋东边的猿投窑烧制的器物在造型、釉色、纹饰上都与越窑相似。而在9世纪至10世纪越窑青瓷大量输入的埃及,也仿越州窑瓷,到11世纪,其仿制的陶器在器形、釉色、刻划纹饰上与越窑青瓷已经十分相似。
因此,这件“越窑青瓷荷叶带托茶盏”不仅是越窑青瓷的珍品,出土于海运码头的它,更是见证了越窑青瓷扬帆海外的辉煌和中国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历史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