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坚把澜沧江称作“众神之河”,他说,这“是一条充满了神性的河流,其流经的两岸居住着不同的少数民族,他们信奉自己的神灵,保持着自己的思考方式,他们的存在让宇宙丰富多彩”。
澜沧江自北南流,在云南西南部的普洱和西双版纳划出一道略向外伸的弧线。传统上人们以江为界,把江水以东称为江内,江水以西称为江外。澜沧江内外这片山水密集之地,就是中国普洱茶最核心的产区。
江内,易武、倚邦、蛮砖、莽枝、革登、攸乐六大古茶山散布于无量山余脉中,清代改土归流时,它们归属于中央政府派员管理的普洱府,在17世纪鼎盛一时;江外的横断山余脉中,则分布着南糯、勐宋、帕沙、布朗、曼糯、景迈等九大古茶山,同样在清代迎来鼎盛期,也同样在抗战期间衰败,数十年间茶园荒废,几乎无人问津。直至20世纪末21世纪初,普洱茶重新风行于世,这些古茶山才焕发生机,几成普洱茶爱好者心目中的圣地。
诸山之中,景迈山最享殊荣,被誉为“澜沧江流域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茶林景观最典型、文化内涵最丰富、人地关系最和谐的古茶林”。2012年9月,景迈山古茶林被联合国粮农组织公布为全球重要农业遗产(GIAHS)保护试点,2013年5月又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当地人最为在意的,当然是景迈山古茶林的“申遗之路”,自2010年启动申遗工作,至2012年成功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这是世遗预备名单中唯一与茶文化有关的遗产地——已可谓十分顺利。
在澜沧江流域众多古茶山中,独有景迈山古茶林得到国家层面的支持,被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在李益东先生提供给我的“官方”宣传文本中,关于景迈山有如下两段描述,这是解释景迈山古茶林何以有资格申请世界文化遗产的关键部分:
普洱景迈山古茶林是以森林生物多样性为依托,以具有1300余年历史的山地人工栽培型古茶林为主体,以乔、灌、草立体结构的林下种植技术为核心,以丰富的茶文化和民俗文化为特色,见证茶文化发展历史,彰显和谐人地关系的杰出的山地混农林景观,是目前世界上保存最完好、年代最久远、连片面积最大的人工栽培型古茶园。
普洱景迈山古茶林集生物、文化、生态、人文旅游和艺术宝库于一身,具有重大的科学、景观、文化和生产应用价值。一座座傣族和布朗族等少数民族传统干栏式建筑民居与古茶林相映成趣,展现出人与茶、人与森林、人与自然相互交融、人地和谐的绚丽画卷。
在我住宿的芒景布朗公主客栈后面,是大片郁郁葱葱的古茶林。爬上山腰,可以俯瞰整座寨子。正午时分,一丝风也没有,在森林和群山的环抱中,寨子安静得像睡着了。沿着清幽的山路缓缓前行,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路边高树参天,一棵棵古茶树就在这些高大乔木之下,安静地吐着新芽。
景迈山的古茶树中,最老的一棵茶树王,据说已有一千八百岁,而我眼前的这些茶树,大者少说也有几百岁,小的也在百岁之上。据学者詹英佩考证,澜沧江内外有组织的大规模种植茶树,当始于明代的车里宣慰司,即今日西双版纳的前身。
景迈山的古树茶有一种独特的兰香,这种香甜味不仅可以持续十多泡,甚至干茶本身就具有十分明显的香味。景迈山古树茶的这种特质,与其在天然树林中种植的方式密切相关。也就是说,景迈山这种由高到低依次呈现“神山、神林——森林、古茶林、传统村落——现代茶园——旱地——水田——河流”的垂直立体景观,不仅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典范,还直接赋予景迈山古树茶一种卓然的气质。
李益东先生告诉我,景迈山的古茶树上是有“螃蟹脚”的,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寄生植物,药用价值极高。他让我仔细找找,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能看到。
客栈里的黑狗,一声不响在前方为我引路,遇见岔路口它便停下来,回头看我往哪边走。有时它自顾往某处去了,四望不见,我正有点失落,忽然一阵沙沙声响,它又跑了回来。它对我的关照和信任,让我十分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