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8年11月中国嘉德秋拍首次开辟“至味涵硕·紫玉金砂名品专场”起，紫砂艺术以实用性兼文人雅趣而成为藏家追捧的品类，也是拍卖会上一道独特亮丽又不可或缺的风景线。

 

早在明代就有“名手所作一壶重不数两，价重每一二十金，能使土与黄金争价”，清代亦有“宫中艳说大彬壶，海外竞求鸣远碟”之说，紫砂壶价格贵的不是原料，也不仅是稀缺，而是其文化底蕴，那些有文物价值和历史档案性质的紫砂名壶第一批冲到了天价。无论是江苏宜兴本地公司中超控股用1.04亿元买下28把顾景舟紫砂壶，还是影视明星杨子豪掷近亿元揽进“顾景舟制松鼠葡萄十头套组茶具”，都名噪一时，也使得顾景舟壶在紫砂拍场上享有王牌地位和明星效应。

 

2018年春拍在激烈的竞争中结束，从国内几家大型拍卖行成交结果来看，紫砂艺术在专场数量、上拍数量、成交额、成交率等方面，较2017年秋拍有所提升，总体成交量在及格线以上，个别表现良好，呈现调整中缓慢增长的态势。但是，目前市场仍处于盘整阶段，比较萧条是不争的事实，买家出价较为谨慎，对精品尤其是性价比高的拍品关注较多，精品至上观念深入人心。

 

顾景舟壶领跑市场

2010年，顾景舟所制壶晋升入“千万元俱乐部”，此后这位已故工艺泰斗的作品价格连续攀升，在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上掀起一轮又一轮的“顾景舟热”。2018年春拍，紫砂专场成交了41件百万元级重器，其中顾景舟作品13件，占比为31.7%，并在拍卖成交价前十的榜单中一枝独秀，占据七席。北京东正古董珍玩专场中，顾景舟与范曾合作的扁腹壶以3450万元成交，延续“标王”传奇，表现出强劲的市场号召力。

 

而顾壶屡创拍卖纪录，恰是源于他的技道合一。顾景舟十分理解并重视“功在壶外”的真谛，是位手不释卷、颇具古典风范和浓厚文人气息的手艺人，或者说是手艺人中的文化人。他少年即声名在外，数十年来坚持深入钻研紫砂和陶瓷相关工艺知识，旁涉书法、绘画、金石、篆刻、考古等门类，丰富的人文素养加上精练的制壶技艺，酝酿出其紫砂创作的独特艺术风格。其作品风格静穆沉稳，平淡的细节汇合起来便是惊叹与神奇。

 

顾景舟对传统壶样的融合与创新，亦堪称紫砂工艺承前启后的典范。僧帽壶原本是传统造型，他从古器中摹得其形，集各家之成，并赋予新的气象。僧帽为莲花块面组合，壶摘为莲心，曲把平嘴，六方壶体，行欲方，智欲圆，静穆中不失盎然之趣，开创出简朴大度、协调秀美的风格。北京保利、中国嘉德此次春拍推出的两把顾景舟僧帽壶分别成交于437万元、385.25万元。

 

石瓢壶是紫砂传统造型中的经典器形，顾景舟钟意此形，深谙其妙，加上与海派书画艺术大师合作，成就了一段艺坛佳话。20世纪40年代末，顾景舟经常往来宜兴、上海之间，经好友戴相明介绍，结识了吴湖帆、江寒汀、唐云、王仁辅、来楚生等诸位海派艺术大师，丰富了他创作思想与艺术格调上的思考。后来他主动精心制作五把石瓢壶，请吴湖帆、江寒汀书画于壶上，再刻成之。一把自留，其余四把分赠戴相明、吴湖帆、江寒汀、唐云。这五把石瓢壶即是近代史上最具标杆性的文人壶杰作，在紫砂拍场上屡创佳绩。

 

其中，戴相明藏壶在中国嘉德2010年春拍“翦淞阁专场”以1232万元成交，为紫砂艺术拍卖市场注入一剂强心针，同时也勾起了人们对这批“大石瓢”下落的好奇心。随后，2013年北京保利春拍，“江寒汀旧藏石瓢壶”以1495万元成交；2015年，北京东正春拍和北京匡时秋拍，吴湖帆与唐云旧藏的两把石瓢壶接连亮相，分别以2817.5万元和2702.5万元高价成交，再度刷新紫砂壶拍卖成交纪录，引发反响。四把“大石瓢”竞相问世，相继斩获拍卖天价，提高了当下紫砂市场的整体价格，一定程度上也说明藏家对紫砂认知度的提高，书画艺术家合作的文人壶备受关注。

 

市场需要精品，并且会更加认可精品存在的价值，本季北京翰海拍出的顾景舟“子冶石瓢壶”成交于345万元。在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规模调整的大环境下，顾景舟紫砂壶依然能受到诸多藏家追捧，其根本原因在于“文化精品”的市场号召力。正如亚明所说：“自顾壶可见华夏之哲学精神，文学气息，绘画神韵。”顾景舟作品价格是紫砂市场行情的放大镜，未来紫砂市场在文化精品的引领下，将以更加理性、稳定、良好的态势不断发展，大师级巨作将得到更多市场认可。

 

紫砂壶始于宋，盛于明。紫砂质地朴实无华，加之成器后沉着敦厚，有素静古拙之感，符合士大夫安定宁静、简单朴实生活的向往，因而为文人青睐。另一方面，中国有句俗话：“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明中期，茶饮方式发生转变，茶具亦随之有变化。由散茶、芽茶“沏泡”，用大壶煮茶，用茶盏烹茶，渐渐变成用小壶冲泡，由繁至简程序的饮茶被有闲的知识阶层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物质生活层面提升到精神生活层面。紫砂壶是最早用来沏茶的日用陶器，文人读书论道时，茶与壶介入文人的书斋生活，文人亲力亲为参与设计、装饰与制作，其审美融入其中。文人紫砂壶不过分追求制工精细，却对气息与韵味有严苛要求。

 

造型古雅朴厚，布局疏朗大方，砂质、铭文、书法、印款、器形等恰到好处，具文人情趣。工匠亦受儒雅熏陶以文入器，二者互融，带来紫砂壶制作的雅俗同流。一把沏茶的紫砂壶，渐渐成为兼具实用赏玩功能的独特艺术品，使紫砂壶艺达到空前的艺术高度和审美境界。

 

紫砂壶制作发展在历史上有三个高峰：第一个高峰是明万历至明末，以时大彬为代表；第二个高峰是清中期，以陈鸣远为代表；第三高峰是清嘉道时期，以陈曼生和杨彭年为代表，对后世产生巨大影响的“曼生壶”即出现在此时期。这三座高峰也是文人与紫砂艺术的真正结合期。进入2010年后，紫砂市场迎来两度高潮。中国嘉德2010年春拍“翦淞阁专场”顾景舟制、吴湖帆书画的“相明石瓢壶”拍出1232万元，创下当时紫砂壶拍卖世界纪录。2015年，顾景舟1959年制“松鼠葡萄十头套组茶具”以8960万元成交，开创了中国紫砂壶拍卖的新纪录。除顾景舟作品是绝对王者外，拍场成交重器由古代名家与当代大师精品平分秋色，名家名壶是市场主流和内在驱动力。

 

紫砂界有“七老”之称，分别是任淦庭、吴云根、裴石民、王寅春、朱可心、蒋蓉和顾景舟，他们在中国紫砂艺术史上成绩斐然。受限于特定的历史条件，目前紫砂“七老”中只有顾景舟作品被广为流传，其他六位大师作品在艺术价值上丝毫不逊于顾景舟作品，这一领域未来将成为市场争夺的重点。

 

同时，明清名家老壶的价值也远远未被挖掘。明清老壶面临着存量稀少、鉴定难等多重问题，但因制作精美，工艺过硬、原料讲究，具有很高的历史文化价值，故其收藏潜力远远大于同类作品。在本季紫砂拍卖成交价前十位的榜单中，其他三席即来自明清文人壶的贡献，分别为清嘉庆杨彭年制陈曼生刻“阿曼陀室款紫泥井栏壶”、明末清初龚心钊旧藏“青娱轩款紫泥调砂汉缾壶”、清中期瞿子冶刻“吉安月壶款紫泥调砂石瓢壶”。西泠春拍紫砂专场中，清中期杨彭年制、陈曼生刻“阿曼陀室款紫泥笠荫壶”经激烈竞拍，溢价近三倍，最终以310.5万元成交。而2017年西泠春拍上，清中期龚心钊旧藏杨彭年制、陈曼生刻“香蘅款紫泥粉彩泥百衲壶”以1449万元成交，刷新了曼生壶拍卖成交价的历史纪录。可见，以曼生壶、玉成窑等为代表的文人紫砂器，正掀起新的市场热点，引发藏家关注。

 

此外，紫砂是门传承手艺，在已故紫砂大师作品日益稀少的情况下，中青年紫砂新秀将成为市场关注的下一轮热点。中青年紫砂大家主要集中在两个群体，一是近年来不断涌现、国家承认的研究员级高级工艺美术师及其群体；二是知名大师培养出的高徒。这是继明清老壶、紫砂“七老”后的另一大价值洼地。随着紫砂拍卖日渐成熟，各拍卖公司将紫砂拍卖分为老、中、青三代三个不同专场呈现，除知名大师作品之外，也加大了对中青年实力派紫砂作品的推荐力度。本季春拍，中国嘉德专门推出“紫泥春华——松涛园旧藏宜兴紫砂”“紫泥菁英——紫砂古器与近现代臻品”两个专场，上拍196件作品，松涛园旧藏专场成交率达100%，演绎“白手套”传奇；西泠拍卖推出的“中国历代紫砂器物暨茶文化专场”成交率达89.81%；北京保利也推出“俯仰古今——‘瞻麓斋’‘顾景舟’紫砂艺术专场”。在目前仍在回调的市场中，藏家更看重拍品的真、绝、精、流传有序，突出历史意义、文献价值的特色专场往往有成交惊喜。现在很多紫砂收藏者一味追求大师壶，花费很多，往往收获甚微。不如多关注中青年紫砂大家，甚至是那些具有深厚实力，但还未被市场广泛关注的紫砂艺术家。

 

紫砂市场发展的难点一把紫砂壶的价格，除与泥料、工艺、制壶难度、销售地点有关之外，还和制壶者有关，因为制壶者的名气、艺术造诣是紫砂壶不可估量的附加价值。

 

如果壶上留下名人字画、印章等，其价值显然会高出许多。另一方面，紫砂壶市场变得越来越成熟，买家也越来越挑剔。无论怎样的经济环境下，买家越来越重视拍品质量。市场面临转型，渐趋理性，藏家对精品的追求和入手越来越果断。从整体环境来看，现当代紫砂市场随着经济周期的变化而波浪式前进，是比较健康的走势。只要收藏者理性、进一步深入紫砂生态、了解紫砂艺术的过程、深谙紫砂工艺、提高审美情趣和人文情怀，紫砂市场也就一定会更加健康地发展下去。

 

与名家名壶热潮相随的是市场深度调整的步伐及公众对紫砂壶真伪的争议。首先，紫砂自身发展经历对市场鉴别形成一定难度，这是紫砂收藏中的一个尴尬现象。紫砂壶出自“泥”身，是非常大众化的工艺产品，既没有瓷器之光鲜靓丽，也没有“御窑”的显贵光环。在公众眼中只有精粗巧拙程度上的差异，其与生俱来的平民气质与拍场上的尊贵艺术品似乎并不搭界，一直在“平民身份”与“贵族身价”之间徘徊纠结。其次，紫砂壶制作多子承父业、师徒相授，从选砂、打泥片、装身桶到落款刻字等步骤全由一人操作，造型设计也全凭个人审美爱好，是纯粹个体的民间艺术生产，并无统一规范。市面上紫砂壶品质参差不齐，价格也天差地别。再次，关于紫砂器的著述文献比较稀少，紫砂名壶的断代成为难点，尤其是准确地判断分析出大致年代，还原紫砂器真实身份，仍需要不断探索。而仿制历代名家作品，亦是不争事实，特别是民国年间几乎所有紫砂界高手汇聚上海谋生。他们对历代名作精心仿制，烧出许多仿名家款作品，有的冒充真品流入市场，遗存至今，对鉴别取舍产生一定困难。最后，紫砂壶的原材料是紫砂矿，矿石罕见，宜兴也独“丁山”小镇才有矿藏。由于近年开采过度，政府已将矿源封锁，好泥难觅踪影，原料的稀缺导致紫砂泥价格一路上涨，也为后续“紫砂”这个概念炒作创造了条件。

 

收藏紫砂壶有个五字箴言：一是“泥”，“玩赏揩摩在人手”，大师对于泥料的讲究体现在料的手感和质表上；二是“形”，即形式美，石桃、僧帽、掇球、茄段、梅椿等传统造型依然更胜一筹；三是“工”，即融会豪放与严谨，又要坚守特殊的成形工艺；四是“款”，一把好的紫砂壶在泥色、造型、制作功夫外，还从文学、书法、绘画、金石等诸多方面带给人美的感受；五是“功”，即功能美，紫砂壶与其他艺术品最大区别在于其很强的实用性，故此“艺”蕴于“用”，失去“用”，“艺”将不复存在。因此，从材质美、工艺美、内容美、形式美、功能美这五个美的境界来看紫砂艺术的当前市场：明清紫砂精品价格会越来越高，当代名家大师级作品最为稳健，同时仿古精品也有一定的收藏价值。另外，宜兴高级工艺师的精品可作为收藏的“潜力股”，价格从几千到几万元不等；20世纪70年代出生的有潜力的工艺师佳作，价格也才几千元，当是紫砂收藏的“蓝筹股”，值得发现和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