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爱茶的人来说,喝茶是一件极讲究的事情。单是泡茶用的水,或沸或温,都不一样,或源头或河中都有讲究。而对于茶,有的茶,头一泡的水不能饮,要倒掉,名曰洗茶;有的茶头一泡喝起来才有味道。
而对于我等俗人,喝茶却要简单得多。我喝茶从来就是抓了茶叶丢进杯子,提壶就冲,微微一凉,吹去浮在上面的茶叶末子,遂举杯痛饮,想来,真有点暴殄天物。
有位爱茶的老先生说,说茶是有思想的水,真的没错,青的白的黄的茶叶在沸水的冲击下里旋转开来,水色由透明转为黄绿,香味随着热气袅袅升起来。对于茶,第一道,香气最浓,入口最醇,叶片或卷或曲或直,都快速地舒展开来,如果心静,几乎能听见茶叶舒展是欢快的吟唱,喝起来却又在醇香中泛着青涩的苦味,像极了人之少年,虽然青涩依然,却又忙着展示自己所有的热情和美丽,生怕错过些什么似的;第二道茶,香气转淡,味道转入甘甜,茶叶在水里也不忙着翻滚,而是沉稳地随水流起伏,显得老成持重,恰似人之壮年,举手投足之间满是成熟的韵味;而第三道茶,香气离散,水色淡而悠远,茶叶静静地躺在杯底,那是人之老年,或屋檐下、或广场上,一杯清茶,一盘棋秤,消磨多少悠闲时光,或与老伙计逗鸟神侃,或听戏打拳,一副与世无争的好心境,等到第四道、第五道茶,除了茶叶映衬出水色外,已然无味,留下的只有嘴里齿间绵绵的幽香,让人回味……
当然,这里说的只是绿茶,红茶和砖茶、沱茶的泡法与喝法却有大不相同。一方茶水养一方人物。江南,山清水秀,男人和女人,骨子里都脱不了一些秀气,就如江南的绿茶,娇小细嫩,色泽柔亮,泡出来的茶水也是婉转晶莹,碧色喜人,可是到了第四泡,就已索然无味,娇气得很;漠北,戈壁黄沙,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男人骁勇彪悍,女人热情似火,他们和的砖茶粗糙简陋,有的还用酥油羊奶泡之,里面放上炒米红糖,于是,茶就是粮,粮就是茶,茶已融入生活、融进生命,在人们的一言一行中显出它的苍凉与粗犷。
如果说水是茶的思想,那么香就是茶的灵魂。北京人喝花茶,其中尤以茉莉为上品。尚好的茉莉花茶,初启封,一股清香直沁心脾,乍看时,别无过人之处。只是苍青色的茶叶里夹杂着一些茉莉花儿。茶叶和花儿都因烘干而缩小,然一柱开水冲入杯中,腾腾热气中,一股暖香随之袅袅飘散,那些叶儿花儿也在水中慢慢舒展身姿,让人的人也不禁随之慢慢舒化开了。举杯轻轻吹去表面的茶叶,轻啜一口,一股清香由齿间慢慢顺着舌尖直沁入喉咙而下,那感觉是多么让人回味!
还曾沉醉于大麦茶的浓香,那茶里有家的味道。大麦茶泡开后,水是淡褐色的,茶在杯底悠悠地动着。喝完一杯,就拿起炉上吱吱叫的大茶壶冲一下,再喝,偶尔一粒落在嘴里,牙齿轻轻一咬,一股麦香就在嘴里慢慢散开,仿佛小时候在田间地头摘下几株刚灌浆的麦子,在火上微微烧后,搓出几粒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的滋味。
如今,喝茶成了一种习惯,茶叶不拘好坏贵贱,喝的是一种心境,一种感觉。在喧嚣的都市中,每当心浮气躁时,泡上一杯茶,端至面前,深深吸一口那清香的气息,脑中一片空灵,仿佛一切烦恼都已到了脑后;再浅啜几口,慢慢咽下,那丝丝苦香中隐隐约约的甘甜又使人感慨:人生不就是绵绵苦中又有丝丝甜吗?文人雅士多爱茶。梁实秋在《喝茶》里说,他去茶叶店,“在柜台前面一站,徒弟搬来凳子让坐,看伙计称茶叶时,分成若干小包,包得见棱见角,那份手艺只有药铺伙计可以媲美。”观察得如此细,可见他是茶叶店的常客。鲁迅也有一篇《喝茶》,写道:“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不过要享这‘清福’,首先必须有功夫,其次是练出来的特别的感觉。”可见其喝茶资深,颇具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