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就已萌生去福鼎一些寺院走一走、看一看的想法，品一杯法师冲泡的禅茶，感受肃穆古刹所带来的禅韵茶境。只是每次去福鼎的日程布满成了一箩筐，匆匆来又匆匆去，始终未能了却心愿。这次借由商议茶事之际，得缘来到了烟雨朦胧中的栖林寺，在一杯老白茶的意蕴中，感受到了“栖林烟雨”千古绝唱，可谓是悠哉吃茶来，乐哉吃茶去，来与去，既是时空的转换，又是与栖林寺住持德清法师的一种缘分。正是这种“老寺老茶老味道”的韵味，让当年南宋诗人王十朋在此留下一首经典之作，成就千年古刹“栖林烟雨”一段历史佳话。

 

    春雨随着微风慢慢飞扬，形成淅淅雨丝，沥沥雾气，给雾中栖林寺的山色蒙上了一道靓丽景观，这就是福鼎桐城八景之一的“栖林烟雨”。当年王十朋因北上临安面君路过这里，久闻栖林寺名而驻节留宿，亲自体验了“栖林烟雨”的妙境，兴赞一首寓意深远的诗作：

 

    我如倦鸟欲栖林，喜见禅僧栖处深。家住梅花小溪上，一枝聊慰北归心。25日上午，恰遇福鼎细雨靡靡。在去栖林寺的路上，听开车司机说，栖林寺的德清法师存有二十几年的老白茶，一般不太轻易示人，只是有缘之人方能享用这一壶及其珍贵的白毫银针茶。司机不经意一说，让我怦然心动。学生雯雯在一旁显得非常自信：“我和德清师父很熟，如果师父在，想必一定能喝到这杯茶。”话虽如此，但我还得装作轻描淡写地告诉雯雯：“诸事随缘”。能不能见到法师是缘分，能不能品到这杯老茶也是缘分，凡事不可强求而为之……

 

    汽车经过栖林寺牌楼大门，缓缓弯曲盘坡而上，便驶进了肃穆而又安详的栖林寺院。此刻，细雨中的庙堂伴着雾蒙蒙山岚之气愈发显得更加迷人与自然，松竹掩映下的老建筑，点缀出栖林寺厚重古拙，同样也衬托出寺院禅茶文化的无限魅力。

 

    我们在一处曲径通幽的小竹园里稍作停留，雯雯急忙打电话给德清法师，问是否在丈寮，法师回答正在赶往寺院途中，并嘱咐雯雯带客人到茶寮室自行泡茶，稍后一起用斋。当雯雯转述此言时，我心中甚喜！只是一泡茶的功夫，德清法师笑容可掬地出现在我们面前，身边还带来了一位山西茶客，茶人相聚，自是缘分。

 

    大家与德清法师合十互道吉祥后，便围绕着禅与茶的话题渐渐热闹起来。德清法师告诉我们，古寺存遗只有宋代宣和年间一碑一井。栖林寺过去寺产中就有茶园，自古僧人采茶制茶是为常态事务，这在福鼎大部分寺院里具有普遍性。文革后茶园变为公社里生产队财产，出家人走的走，散的散，别说制茶，连茶也没得可采。说到这，德清法师微笑地叹了叹：“说起来，这些都是遥远的往事了。”从德清法师开朗的笑声中已然感觉到他的亲近可人，乐观平和，心肠慈悲。看来这泡老白茶是喝定了。果不然，当德清法师得知我们想品一品他留存着二十多年老白茶的愿望后，不假思索地道出一声“好！”随后走出茶寮取茶而去。那份诚意，那份慈悲，让在场人不约而同地沾沾自喜：“茶聚有缘人啊！”

 

    不一会儿，只见德清法师双手捧着一罐老白茶而来，顿时把茶寮短暂的宁静给打破了。雯雯是白茶仙子，自然担当冲泡老白茶的重任。储存二十多年的老白茶，尤其是白毫银针已变得非常稀有，实际上它的药用价值远大于品用价值，就连福鼎本地人也在到处寻觅老白茶的芳踪。谁家有个头痛发热之人，都会选择老白茶解之。久而久之，自成习俗。

 

    老白茶一经沸水催热，刹那间立刻变得乌黑——像墨，这需要从生化原理去分析越久越黑的奥妙。随着雯雯娴熟手法的几番起落，瞬时，药香味弥漫在了幽静清妙的茶寮室。闻之细品，品之细闻，此茶朴真至味，入口回韵，缓缓啜入，大有尘嚣尽涤、物我两忘的妙曼之觉。德清师告诉我们：“这款老白茶是他在太姥山礼佛时，一位同僚方丈悉心珍藏赠与少量，今日有缘与大家分享，实感幸甚。”德清师谦逊有加，道风漾然，不由让人心生感念。雯雯建议：“冲泡品享两次，随师用斋后，再在炉中烹煮细啜，如何？”德清法师赞同，大家随之附和。

 

    德清法师在斋堂为我们准备了一桌午斋，可口清香，我们把这份感恩记在了心里，但也毫不客气地实行了“清盘”政策，众生供养之物，不能有丝毫浪费。听德清法师说，蔬菜是寺里租地在寺外自种，由居士们打理，由于出家人不多，倒也自用有余。

 

    斋后，跟随德清法师的脚步走出山门，一起感受西林烟雨里的独特韵味，也让我们沾染一下王十朋诗中的古意。栖林寺院的周边，老松翠竹随处可见，此时林间的茶芽也开始绽露清嫩，这里四季花香不绝，景色迷人。在与德清法师交谈中，得知始建于五代后晋天福三年（938）的古老栖林寺，虽远近闻名，但自宋以后屡有兴废。栖林寺地处桐山溪北地带，背靠景色如画的鳌峰山，抬头望去，一条小路弯曲向上，与山上另外一座有名的昭明寺遥相呼应。

 

    此时，细雨朦胧的禅院，更显森然。在建的大雄宝殿初露端倪，与山腰上的琉璃光殿上下守望。曲折回廊，充满着佛家清宁的文化气息。山门外有一汪清潭，淙淙流淌的水声作响，顿感洗涤了烟火俗气。抬头仰望，山色如黛的鳌峰山，微风中摇曳的苍松翠竹，伴着淅沥春雨，烟霭漫如轻纱，幽谷烟雨弥漫，眼前的烟花迷离山色，此景此情，及至我等享用的老白茶，实在惹人动情。“煮老白茶去喽！”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下惊醒了沉醉在“栖林烟雨”景致中的梦幻人。老茶度化有缘人，去茶寮聆听法师开示，于是大家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向茶寮走去。

 

    煮茶、斟茶、品茶，动作虽循环，话语却不同。第一壶茶，喝到了嘴里，老茶是老茶，大家的话题自然离不开汲天地之灵气的太姥山茶；第二壶茶，喝到了心里，老茶非老茶，那是由喝茶成为“和尚家事”而导入斋后一碗茶的禅修功夫；第三壶茶，茶是茶，喝在了嘴里。茶又不是茶，悟在了心里。契入心底是否是你手中的一杯老白茶？第四壶茶，茶与非茶，喝与不喝都存在，缘起有茶，茶起有禅，禅起有缘。何为禅道？何为茶道？其要义不离佛门“平常心是道”……。

 

    今生有缘，不仅在经声朗朗的栖林寺品到了一款真正的老白茶，也亲身聆听德清法师对老白茶意味深长的开示，心境油然会意在千古栖林寺悠悠的钟声之中，梵音中忽然感悟“端起茶杯，放下一切”的妙义，继而走向了一条让人神往的禅心茶路。栖林寺的一碗老白茶，茶汤里承载了千载栖林寺的烟雨朦胧，浸润着栖林寺晨钟暮鼓的经声朗朗，在天下禅林景观中，栖林寺那一味禅与一碗茶的内涵愈加变得浑朴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