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窗外一阵雨声,惊醒梦中人。初夏,没有狂风,没有暴雨,只是淅淅淋淋的牛毛花针滴在心里。我俯身坐起,朦胧中眼前还是梦里的人影。
窗缝中透进一缕金光,唤醒我的灵魂。推开窗户,雨已褪去,朝阳初升。在这初夏雨后之晨,空气中漂浮着草木的芬芳,唤我丢下疲倦的包袱,去好好看一眼这片翠绿的天地。
坐六路车,一路摇着前往茶山脚。大巴上,有老人在谈笑着,孩子与母亲淘气着,还有年轻人,看着窗外,展望着未来。我坐在大巴最后一排,看着这温馨的画面,嘴角微扬。我没有太多华丽的语句形容,这不过一个很祥和,很普通,古香的小镇,但,却是让我深深喜欢。
山脚,抬头一望,满山的茶树,满山的绿色,流进我的心里。说起来,已很久没有来茶山小道散步了。沿石子小路拾级而上,这一层层的楼梯,就像我儿时搭的积木,越搭越高,曲曲折折弯入脉脉茶香之中。这是一条通往灵性的小道,你要做的,就是安静地坦然地走完。
一路走来,偶而遇上几位闲游的人。黄发也好,垂髫也罢,皆是一脸怡然。的确,在这方宁静的水土中生活久了,人也不由自主地多少染上了茶性,如古道上披蓑独行的居士,叩花问草间,将生命泡成一盏恬淡的清茶。
不觉已到了山顶。回眸,放眼一望,我居住的小城尽收眼底。四周青山环绕,她像一个孩子,静静在母亲怀中酣睡,养育着一代代平凡而幸福的人们。成排的茶树沿山蔓延,直至天际,同流云烟雨连成一片,天空也映上了几分新绿,清亮通透如上好的茶汤。
流连半晌,我才下了山。回首,又如来时一般,这山依旧是那样苍绿,崔巍。我来了,安静地来了,默默地走了一遭,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这茶山,闻着这茶香,听着这虫鸣。来时忧郁,去时怡心。我还未说一语,它便听懂了我的倾诉,给了我一份恬静。
不知何时染上这种慢性病,一旦心累了,就喜欢来这。其实根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但是每次离开时,心里总会很恬静,很祥和。就像与久违的故人把盏共饮、煮茶论道后的满足。陌生人,如果你累了,不妨找个时间,来这闲游漫步。和我一样,一个人,轻轻地来,轻轻地去。来时你带来满襟尘世的灰尘,去时她还你一份宁静的茶性。
回到家,雨丝又漫不经心地飘了起来。“回来了?”“嗯。”“我给你冲了一杯茶,在那边。”父亲笑着,指了指茶几,一股暖意涌上我心头。端起精巧的三才杯,随意靠入藤椅中,轻轻抹开杯盖,茶烟袅袅而起。古人发明文字的确很具有艺术性“叶下一余——便是茶”。我啜了一口,淡淡的苦味中柔和的蕴含着一丝甘甜。茶汤在舌尖一转,滑下喉去,清甜的回味悠悠而来。如果水是幼年的懵懂纯真,酒是少年的轻狂张扬,那茶,便是千回百转、几度浮沉后的顿悟与洒脱罢?
喝茶时,我总在想,其实人生和茶是一样的吧?茶需要一次次的冲洗,如同人生一次次的洗礼;茶叶在茶壶里起起落落,如同人生的悲悲喜喜;茶叶,最终会沉入壶中,那杯茶,就是最甘甜的茶。而人生,最终也将沉入宁静,那时,我们便成为了“最幸福的人”。
我爱这的茶,爱这的平凡,爱这里平凡幸福的人们。
这些年,我笑过,也哭过,我欣喜过,也伤感过,而这一切,她都一直默默注视着我。其实,她才是最安静的,看我欢喜,只是放出太阳,看我感伤,只是送我雨露。它就是我的家乡——普洱。正是她的安静,赋予了我一抹祥和的茶性,教会了我以平和的心面对一切烦恼。
在我年逾古稀之时,我定回这故土,再去一趟茶山,看那无边的茶园,看那山间的烟雨。不知那时又会有怎样的心情?我相信,当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帮我沏好了人生的茶,那杯“最甘甜的茶”。
天色渐沉,我也该去赴我梦中的约了,那个披笠戴篷的古道人,是否仍在西窗之下、新火试新茶?把盏对坐,听他讲千年前的故事,烟雨伴着茶香,又是一夜蒙蒙山水、绵绵茶性、悠悠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