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茶就该慢,喝茶没有不慢下来的理由,心急喝不了热茶。泡一杯茶,看茶叶在滚烫的水里翻滚,舞动,舒展,汤清色淡,香醇味浓,如一段青春的旋律,深蕴悠远。品茶,也是在品一段零碎可爱的春光。
茶季很短,像江南的春天,来去匆匆,也像我们易逝的青春,青涩短暂。茶季是茶叶的青春,人们珍惜那份珍贵美好。在春阳下,茶的新叶丛生,才露出尖尖的嘴,浅浅的绿,就被掐断炮制成茶,总觉残忍,但也留住了一种美好。做好的茶叶被小心地装在罐子里,密封收藏,郑重其事,也像我们,喜欢把珍贵的记忆紧紧密密地裹好深藏,不愿被人窥视,只是偶尔会偷偷地翻检出来,聊以自娱。
进入茶季的茶乡是沸腾的。茶农盼望茶季的心情很复杂也很焦急。冬将尽,天气刚刚回暖,身上还是厚厚的棉衣,性急的茶农转来转去,就转上山去了,去看墒情茶情。山上茶垄一片灰绿,一垄垄的茶棵还没醒,离萌蘖吐芽的日子远着呢。可只要看上一眼,茶农的心思就活泛了,芽虽未萌,叶腋已经胀开,茶垄上的土潮润了,过了春分茶季就快了。等了一年的茶季虽然短暂,但茶季的开始的那份丰盈喜悦在心里早已溢得满满,茶季里,氤氲在浓郁茶香里的村庄就是一壶泡开的热气腾腾的茶。
只有在闲适的情境里,我们才能慢慢品出茶的醇厚滋味,就像我们在生活的匆忙里,偶尔地驻足回首,才知道微苦的生活里其实蕴含着被我们忽略的淡淡的甜。
喝茶是盛事,至少我的爷爷是把喝茶当成生活中的一件盛事来做的。爷爷生活简素,喝茶是他不多的嗜好之一,爷爷喝的茶是奶奶自制的。茶树种在菜园旱地的埂畔地旁,由着它野生野长。春天茶芽初生,奶奶去采茶。晚饭后,奶奶将饭锅洗了又洗涮了又涮,开始炒茶。奶奶说茶叶清贵,沾不得锅灶气。奶奶炒的茶青黄色,不耐看耐喝,茶汁味浓,经泡。炒好的茶,储在茶罐里,自用也待客。
爷爷喝茶,喝的是快与慢的生活节奏。忙时,泡一大壶茶拎到地头,干活累了痛饮,解渴。闲时,爷爷去城里卖菜,常带着几个空瓶子。菜卖完了,回来的路上绕道去丁村,特意到丁村的老井里打水,将带去的几个空瓶子灌满,拿回家烧水泡茶。爷爷自己烧水,用泥炉点燃木炭坐上一壶井水,可见是郑重的。炉里的水鱼眼初沸,趁水滚烫时,泡一杯茶,坐下来,慢慢喝,旁边一碟酱姜,一把炒花生或炒豆子佐食,看得出爷爷的用心。对爷爷来说,在生活的辛劳和忙碌中,得片刻之闲,能慢慢喝一杯茶就是莫大满足和享受。
茶书记录烹茶之水,惟恐不雅,不嫌其繁,或清泉雪水,或花间叶上的清露,像人为的良辰美景,怡人,却麻烦。看爷爷于闲中泡一壶井水土茶的怡然自得,解乏之外,也是意趣满满,就羡慕,爷爷对茶的慢品,就像是对生活的品鉴,甘苦自知,这样的喝法,很生活,很智慧,也很真实。
其实,喝茶就是一截慢品的生活。如爷爷那般,喝茶,是自得其乐的满足;如文人雅士,于瓦屋纸窗之下举杯释怀,智慧中得禅悟。
茶很慢。有心情捧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