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周重林和李乐骏合著的《茶叶江山》出版。这本书缘起于2013年末,老周跟我聊天,抱怨说《茶叶战争》反响那么好,这本书最初还是不好出。有编辑说首印3000册,还提出来一堆附加条件,把他气坏了。那时候,他的《茶叶复兴》自媒体刚刚开始启动,只有他自己全职,支离子做兼职,年底我还给他写了篇文章,以表支持。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和他,都处在新生活的前夜。虽然过去的成绩还算不错,也面临着巨大的变化,和茫茫不可知的未来。那时候,《茶叶战争》已经出版,市场和口碑都很好。他刚刚从云南大学茶马古道文化研究所离职创业——三十出头已经混到了研究员这个级别,洗牌重新开始,这无疑需要很大的勇气。我从业到了第六个年头,也有了一定行业资历,正酝酿着离职,换一个平台。
年后大概四月份,我和《东方历史评论》的主编李礼,在王琼的和静园,和老周见了一面。当时他应该是来北京参加中华茶馆联盟的一个会议,满屋子人都记不清谁是谁。没一会儿,他就带着一帮人呼啸而去,留下我和李礼,以及张简之——后来我们成为很好的朋友,甚至可以说她改变了我的命运,这也是我要感谢老周的地方。不久后我去北大社工作,也就签了《茶叶江山》——我对这个人有信心,虽然还是草稿,这肯定是一本三万册以上的书。果然,出来后这本书成为年度热门事件,拿了不少奖,三四十个版本在市面流通。
所以,我朋友圈里的周重林是个双面人。一个老周经常飞机晚点,频频出入北上广的各种豪华酒店,喜欢交朋友,也愿意夸赞、成就朋友,在人群中牛逼吹得口水满天飞;转过身,另一个老周从街头小店钻出来,擦擦嘴角的洋芋,上楼看书写作到深夜,独享安然自足的孤独。两个不同调的世界里,老周自如穿梭毫无违和感,这让我想起赫拉巴尔。在《过于喧嚣的孤独》一书中,赫拉巴尔说:“基本上我是一个乐观主义的悲观者和一个悲观主义的乐观者,我是双重的、两面墙的,有着拉伯雷式的笑和赫拉克利特式的哭。”
如果在研究所一直混下去,老周迟早能混成一个带头大哥式的学霸。他其实挺适合做学术的,勤奋而敏感,对材料有着饥渴的占有欲,也有足够的问题意识,而且清晰明白自己擅长做什么。他出来了,江湖上多了一个锥子周。回归到更本质的写作者的身份,他也足够勤奋——略一估算,他每年写作的字数在30万字以上,还不算《绿书》这种零碎文章。要知道,大多数时间他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接客中。
作为一个苛刻的编辑,我经常批评老周,说他的东西太糙,应该精益求精。《茶叶战争》改版前,寄了一本我看过的给他,里面折了三四十页修改意见。其实论勤奋程度,我拍马难及老周。他阅读量大,眼光敏锐,从根底上说是一个纯粹朴实的读书人。他对自我的认知足够清晰,所以时常享受花天酒地的生活,却不会忘记自己的来处和归处。世界那么大,他去看看而已。我也自诩读书人,写作上却懒惰异常,能拖拖能躲躲,一年能有个几万字就谢天谢地,还是被追着赶着才行。
我的作者,似乎都有这种对事的精诚态度。比如身居美国的历史学家许倬云先生,《梁启超传》作者解玺璋老师等,都是天分很高又极其勤奋严谨的人。
《茶叶江山》出版后,老周来北京做活动。有两件事我印象很深刻:其一,是我安排给他的住宿,就是一家快捷酒店,老周非常淡定——他做过出版,能体谅;其二,我们一起在北大社印刷厂签书,半天多他就着盒饭签了两千本。这是个单调而辛苦的活儿,谁签谁知道。不过,老周将其看做和读者沟通的一个方式,毫无怨言。年初我和王琼见面,她对老周最赞不绝口的一点也是:他可以在茶博会从头蹲到尾,就是为了接待闻讯而来的读者。
老周对读者的尊重,也赢得了丰厚的回报:图书销售,成为茶业复兴主要的盈利模式之一。经常见到老周一下飞机就奔办公室——又有很多读者等着收他的签名本,得签了赶紧发出去。前几天老周跟我讲,参加一个茶博会一口气卖了几千本《茶叶战争》,回家立马又收到数千册册订单。这话听得我一阵忧伤——要是《绿书》早点出来多好。
老周有个习惯:随时在朋友圈直播自己的生活,点评朋友,也发布自己电光火石的想法。加上他各地演讲的文稿,近年写就的文章,就是这本《绿书》。所以,我给加了一个副书名:周重林的茶世界。我们商量好,六月份书出来,结果直接拖到了年底。很多读者对此失望,老周也感觉对不起读者,很有压力。
本来我觉得,这种事情随缘,晚点就晚点。被他这么催了几次,也就催出来几丝罪恶感。于是,努力克服懒癌,写了这篇文章。这就是,我不得不如此吹捧,或贬损他的理由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