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故事是这样的:
一位先生到台北故宫目不转睛地观看每一种瓷器的样式和质地,如此好多天之后,故宫的负责人出来了,他问:您是日本人吗?先生答:我是台湾人。
一番交谈之后,负责人为其感动,把先生请进了库房,他进而看到了绝大多数参观者无法接触到的珍品重器。这位先生叫蔡晓芳,后来复兴创烧了历史上惊鸿一瞥却光照千年的宋氏王朝之汝窑,更将单色釉茶道具发展到极致。
如是数年之后,喝了点儿茶、终于开始渴慕中式生活的中国人走进像样的茶会所,都会同声问:“你们有没有晓芳窑?”“没有,那算什么茶会所!”在雅致场所齐齐配备老树根茶盘,泡上几杯功夫茶侃侃而谈的今天,晓芳窑俨然成为了一个文化符号。
晓芳窑的市价是一套杯子加杯垫两千左右,壶和盖碗8000元左右,往上走更不封顶。在法国和意大利奢侈品在华销售屡暴降价的年头,各路大师们的茶道具不降反升。
不过,这已是老祖宗的黄历,今日新闻早换了头条,茶席上的配备是这样的:烧水承水的是老铁壶、日本拍卖银壶、精工金壶,橄榄碳和白泥或红泥炉更是杀茶利器,再精致的铜壶都不受待见。
凡老物件,自然更一律以淡定的姿态、高逼格的身价呈现在你面前。行话是:你现在看来贵,三年后就不贵了!
于是,平常烧水的日本南部铁壶成为了喝茶必需,当你还分不清楚到底哪个堂产品更润化水质,各种长相的铁壶已遍布市场,超市里也有几千元的优质铁壶上架,某宝上还有几百元乃至十几元的铸铁壶出售。
古董商手上的老银壶一夜之间全部消失,更大的古董商和藏家收购了市场有限的好银壶,屯着货等待下一波更凶猛的黄金时代。日本直邮的渠道也被茶仙们打通了,源源不断的回流品流向了茶人们的茶台。新银壶以令人咋舌的价格出现在各大网络和会所。金壶只在传说中,极少数人手中持有,你敢斥责它土豪金吗?行家会低调地闲闲地告诉你:金壶泡出来的茶堪称琼浆玉露。这是黄金贵重的不二佐证,你嫌弃不了。
不过也不用着急,托中式生活大热的福,托藏家们家藏银壶金壶的福,国内的各大银器制作厂家,已经开始打造金壶,价格不至于吓死人,小土豪茶人们也用得起了。
来说说杯子这块!器模里烧出来的颜色清浅的瓷器,请不要往茶席上摆放,这包括:文气雅致又时尚百搭的白瓷,从宋代穿越而来的天青色汝窑,还有闪烁着宇宙天体浩瀚光芒的建盏。
表面落满自然灰釉、紧实密结的瓷壶才是最佳,不完美者请砸掉,一旦市面流行作者出品的B货,则收藏价值顿失。(比如被放到神坛上的晓芳窑,就因为有B货流出,并不为一些台湾茶人肯定)
杯子最好是粗陶,白不白、灰不灰、黄不黄,散发着艺术家在山间独自冥思铸造的朴拙收敛之光。这才是真正的静默之美。
更有意味的是,这些已经建立了名声的艺术家绝大多数都来自日本和台湾。以这样的标准,即便不是古董和名家出品,只是当代尚使成名的艺术家,自然也价格不菲。
三到五年的时间,你还处在沉迷期,各种茶山都要去爬一爬,各种茶道具都欢喜拥有,各种到处约人喝茶斗茶,只有十年以上的老茶人,才或可做到茶席之上以一当十,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静静烧水喝杯当下之茶,绚烂之极归于平淡。
这千山万水的悠悠岁月可用一句话总结:花最多的钱做减法!
再如茶则、茶针、茶仓、茶席、水方、花插,以及茶服、茶具包等等,请按如上所述准则选配(那可再写N篇千字文)。炒作普洱老茶的时代已经不再了,别以为你手中屯着的老茶能卖出天价,自己和朋友们分享喝着乐吧!现在是茶道具的天下。
最后,一定要有最好的摄影师,支着专业相机静静伫立一旁拍摄,茶人以垂首低眉的侧面出境,画面在茶汤从壶中倾倒而出的那一瞬间定格。在那一刻,什么茶道具、茶人啊,全都是浮云,要的就是这个作死人的茶意人生的调调。
做不到像唐代陆羽那样践行一个茶人的一生,至少也要在一炉清香,一盏茶汤之中穿越千年时空回到当下、揽自然山川于案头。
太阳底下无新事。战火烧毁了丰臣秀吉打造的黄金茶室,浇不灭人们以器物标识身份的熊熊欲望;日本茶圣千利休的简素草庵年年有人从世界各地赶着膜拜,不知几人冲着那碗茶汤的滋味而去。
无论是被唤作茶艺、茶礼还是茶道,到底是心之安放?还是物之追逐?请当事人和观赏者自行选择。
如果某天,你看见宽袍窄袖、脸色泛黄却神采奕奕,手提编织袋或竹篮行走的一群人,你要知道,那是茶人,他们将奔赴某座城或一座山的茶会之约,在这如幻人生做一场永不愿醒来的迷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