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中的冬天，是回到老家，在那有着几十年的记忆的老宅里，煮一壶老白茶，单是看着烟气袅袅，全身都为之一暖。捧着一杯腾腾的白茶，捡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阳光正好服帖，坐一下午。

大学之前，记忆里所有的冬天都是这么度过的。一杯茶，一把椅子，坐在冬日的阳光里暖洋洋。小时候馋嘴，喝茶一定要配上各种干果。至少要有一袋瓜子。一口瓜子，一口茶，荒度余生。

因为瓜子吃多了，口特别干，喝茶一是暖身，二便是润口。

 

春天的茶贵，在我的印象里，关于春天喝茶的显著记忆反倒没有，倒是上山采茶的记忆随时呼之欲出。天未亮，大约五六点，鸡已经叫了五六次，爸妈已经收拾好，准备上山去。这个时候，路还是黑的。抹黑上山去。神奇的是我们可以不用任何照明，都懂下一脚会踩在那块石头上。

太阳还没有出来，露水特别重。随便到茶园转悠几圈，全身的衣服都湿了，所以即使没有下雨，也要穿着雨衣。

抹黑在湿漉漉的环境采茶匙一种什么感受？类似于你大冬天穿着很厚的衣服，突然被人浇了一身的水——穿着湿而重的衣服，还不能脱，忍着。

 

早春的茶有一股自然的甜味。随便怎么泡都能好喝。我想多半是初春的雨也是甜，把茶养的这样好。但春天不是有很多机会喝到当季新鲜的茶，毕竟贵。我们喝的茶多半是去年茶叶，晾晒成黑色。你看他是黑色，热水一下去，全部舒展开，渐渐显现出隐藏的绿。

爸妈会在前一天泡一大桶的茶。第二天装满一水壶，带到山上去。白茶是可以过夜，能熬两天不变质。上山采茶累了，喝一口茶，透心凉。

我们采茶，同时又在喝茶。我的身体有一半的液体可能都是茶。喝了几十年，早称为身体的一部分。

高考在县城读书。对于某一次喝茶的情形特别深刻。当时处于高考攻坚阶段，读到十点便觉得想睡觉，太累，于是乎泡一壶老白茶，全部喝完。一个晚上的睡虫全被赶跑了，精神头特别足，鼓起劲，学到凌晨一两点。同时导致我一个晚上都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即是喝茶会让我睡不着，我还是坚持喝很多茶，让自己保持清醒，可以一张试卷接着一张试卷的做下去。

 

我外公八十岁了，做茶几十年。但我很少喝他做的茶，一是因为他的茶量少质优少，能卖出好价钱，二是因为我爸也会做茶。家里从不缺茶喝。所以有时候有人在我面前夸我外公做的茶好喝，我会反问一句：有这回事？对方便摆出一张震惊的脸，直说：你没喝过。

我喝过，只是喝的少，是好喝。

白茶的制作工艺特别粗旷。单是日晒两个字就能总结白茶的制作工艺。我爸做茶都是在看夏天。那时候太阳又毒又猛。揉捻完的茶放在竹匾，直接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晒去水分，只余精华。

大抵是作法原始简单，茶的天然滋味全被保留。一壶热水下去，可以泡出那个春天的记忆。

我喝茶，也在回忆之前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