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的大山,给予人最为深刻的印象,就是一种桀骜不驯的野性之美。位于滇南的西双版纳州,勐腊县象明彝族乡的莽枝古茶山,恰如其名,正是云南茶山性格的入神描述!
从象明彝族乡出发,往勐仑方向十多公里,然后转向通往安乐村委会的盘山公路,曲曲弯弯盘山而上,数十公里的乡道,全程都已经铺好了弹石路面。只是还没几年的光景,名山古树茶给予这个地处僻远的山村滚滚而来的财富,茶农们纷纷修造房屋,大车小辆的碾压,使得其不堪重负,很快又回复到了一条破烂不堪道路的旧有面目。
山路崎岖且又狭窄,导致交通事故频仍。今年春天,我们到访莽枝茶山的路上,亲眼见到四个姑娘开了一辆四驱的吉普越野车,为了避让对面的车辆,陷入路边的泥沟,好在几经努力惊险脱身。而另外一辆运输建筑材料的大卡车,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下雨导致路边泥土塌陷,车辆交汇的时候,没有能够保持好平衡,整个车辆翻进了深沟里,只有等待救援。
有一种说法:只有在云南会开车的才算是合格的司机。听上去像是一句玩笑话,实际上并非如此。每每出行云南,团队里第一重要的就是拥有丰富山地驾驶经验的老司机,这是安全最为重要的保障。入云南访茶,租车的时候,来自东北沈阳的姑娘知佳说:“选沃尔沃吧!安全!”来自河南郑州的解伟涛笑着说:“安不安全,主要看司机!”此诚肺腹之言。饶是如此,从2011年入云南访茶至今,连续7年间春秋两季入山访茶的经历,让我们从无知无畏的满山疯跑,到如今再三优化路线,终究人的安全才是最最要紧的。
莽枝茶山、革登茶山同属于象明彝族乡安乐村委会管辖。战争、瘟疫、灾荒,有清一代已经伴随普洱茶名播天下的古六大茶山,历经劫难后的惨痛记忆一定是深深的烙印在心中。私相猜度,生活在古茶山上的人们,无比渴望过上安稳快乐的生活,所以才会有了安乐村委会的名字吧!
劫后余生的莽枝茶山、革登茶山,古茶园的分布范围广阔,却少有连片成林的。加之地广人稀,被划分在了同一个村委会的行政管辖之下。以致于人们留下了莽枝茶山、革登茶山是小茶山的印象。为此,曾专门请教于《古六大茶山史考》的著者、乡土学者高发倡先生。高老师显然对此并不认同,而是用一惯幽默诙谐的语言反问:“就象莽枝古茶山,宽十五、六公里,长三十多公里,这样的茶山还算是小茶山的话,什么样的茶山算是大茶山呢?”想想也是,通常人们会把自己浮光掠影的印象误以为是全部,而那不过是个小小的局部罢了。
莽枝古茶山留下来的古茶园,分布于安乐村委会行政管辖之下的各个寨子,古茶园最为集中的寨子就是秧林村。生活在富足生活时代的人们,才有闲情品茶。而生活在传统农耕时代的茶山上,茶是人们赖以换取安身立命生活物资的根本。民以食为天,比之于茶,更为重要的是粮食。想来,秧林寨子的名字,才是莽枝茶山上的人们内心深处所想要的。直到今天,生活在茶山上的人们,几乎也没有足够的可藉养家糊口的粮田。除了茶园以外,就是橡胶林。日常生活中的粮食、蔬菜、水果,也都是从走村串乡的流动商贩手里买来的。自家也会饲养牲畜、家禽以供食用。比之于肉蛋白,蔬菜就更为稀少。所以在茶农的眼中,许多植物都是可以用来食用的。比如芭蕉花、芭蕉心,还有杉松的嫩梢,以及一种不知名的树上盛开的白色花朵,都可以作为蔬菜食用。行走茶山,茶农给予来人最热情的款待就是管饭,上桌的蔬菜能多几个花样,足以表达内心的热忱。一饭一菜,在茶山上来得尤为不易,这是许多外来的人所不知道的!时时可以见到,有些人圉于自身的无知,辜负了别人的一番心意。
2015年的春天,第一次到访莽枝茶山。若非是同行的马博峰老师曾参加过2014年秋天益木堂组织的茶山行,来过莽枝茶山,我们很有可能就会开车一路跑过去。浑然不会觉察到,我们日思夜想盼望的莽枝古茶园,就位于道路的两旁。在马博峰老师的指引下,大家将车辆停放在路边,深入到古茶园里去探看。与未曾到过古茶园之人的猜想不同,古茶园里并非全部都是百年以上的古茶树。而是古茶树、老茶树、小茶树混生,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生态群落。其中最为珍贵,也最为稀少的就是古茶树。据我们曾经拜访过的当地的一位专家吿诉我们:早些年做古茶树普查的时候,每亩古茶园里古茶树平均在200多棵。最近几年的调查显示,每亩古茶园中古茶树的平均数量已经下降到了80多棵。闻听这样的结果,让爱茶的人们是极为心痛的。茶树并非全部都会如人们所愿,能够生命之树长青。而是伴随着树龄的增长,由于自身的衰老,病虫害的侵袭,以至于人们掠夺性开采,不断消亡。近年来行走云南古茶山,早先还会发现在古茶园中枯死的茶树。后来反而见得比较少了,但明显感觉到茶园里的古茶树变得稀疏。近年来古茶园中补栽的小茶树增多,想来是清除了枯死的古茶树,并有意补栽上小茶树的缘故。
2015年秋季,参加益木堂主办的古六大茶山行,在益木堂主王子富先生的带领下,又一次来到莽枝古茶山。秋季的茶园里,历经雨季过后杂草丛生,来自陕西省西安市的艺术家赵文亮先生,一不留神滑倒在草丛中,仍然快活的哈哈大笑,相机的镜头记录下了这欢乐的一幕。
2016年春天,再赴莽枝茶山,在秧林寨子的古茶园里,遇上一对茶农夫妇,正手持木棒奋力打茶果。询问得知:茶树上结了太多茶果的话,会耗费茶树过多的营养成分,影响茶树新梢生长。在茶园里四下游走,爱茶姑娘们年轻的脸庞,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闪现出动人的光泽,古茶与佳人交相辉映,别有一番风情!
2017年的春天,又一次来到莽枝古茶山。曾经为了寻找到令人心仪的古树茶,我们拖着一整箱全套的茶叶审评用具上山,令茶农大感惊诧,但结果终归是并不能尽如人意。直到有一次,与《云南山头茶》一书的著者林世兴老师聊天,林老师一语惊醒梦中人:“不要试图去教育茶农,没用的。有个老板叫一个茶农去釆单株,从大茶树上釆茶下来,发现下面的小茶树也发了,顺手釆下来扔进篓子里,都习惯了。把老板气得跳脚也没用。最好是选一片茶地都包了,先让他们把小茶树都采光了,接下来再釆大茶树。没有小茶树可釆了,都是纯纯的大树茶原料。”听得我们几乎笑出了眼泪,但事实上就是如此。这哪里是坐在书斋或茶室里坐而论道的人们所能想象的到呢?
常常会遥想千年之前的茶圣陆羽,有人说他是骑着一头脑袋雪白、通体黝黑的牛,古人称作白颅乌犎。晃晃悠悠的一路走,一路寻源问茶。茶圣陆羽生活的时代,正处于云南的地方政权与大唐中央政权,处于军事对峙的敌对状态。所以才会留下了遗珠之憾,陆羽终其一生都没有能够踏上云南这片茶的乐土。相较于茶圣陆羽,现代人何其幸运?飞机、高铁、汽车,便捷了不知道多少倍。而圉于自身的认识不足,以为足不出户便可以知晓山上茶事的人们,所无法理解的。即便是托了现代交通便利的福,赴云南茶山考察的时候,我们还是会感叹:比之于茶圣陆羽亲身垂范细致入微的观察,我们还是走的太过匆忙了呀!
千年以前,历数十年之功著就《茶经》的茶圣陆羽,根植于传统儒释道文化,开创了古典茶学私学教育的先河。儒家的游学、道家的云游、佛家的行脚,名异而质同。现代以茶为业、依茶为生、专事教育的人们,入山访茶并非是今人的创见,而是承继先贤们的遗风!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学贯古今的吴觉农先生,著就《茶经述评》一书,并开创了现代茶学官学教育的先河,开启了茶学高等教育,被誉为“当代茶圣”。茶学高等教育背后的主体是源于西方的科学,而科学终极目标孜孜以求追寻真理!
根植于中国传统儒释道文化的茶文化,注重“知行合一”,践行“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人生信条。立足于西方现代科学思想的茶科技,同样追寻“理论联系实际”,同样要经得起“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原则。
你上不上茶山,茶山就在那里,历经沧海桑田,岁月变迁,不悲不喜!茶原本源于自然的一种植物,爱它就去寻找它吧!它会向你揭示这神奇植物的终极奥义!
我敬爱的师长郭孟良先生,在其所著的《游心清茗:闲品茶经》一书的结尾寄语众人:“寻茶路远,你我皆是匆匆过客!”愿与爱茶的你我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