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赤壁的名字比起蒲圻来更显历史感和文化性,但是对爱茶的人来说,还是更喜欢蒲圻的名字,因为它与茶的距离更近。或者说,因三国吴主孙权的诗作“蒲草千里,圻上故垒;莼蒲五月,川谷对鸣。”而得名的蒲圻更能为千年青砖茶增添上一份吴楚风韵,让蕴含于青砖中的吴钩豪烈和蒲姿妙曼交融映衬、尽情绽放。
五代的刘文锡写过的《茶谱》中有“鄂州之东山,蒲圻,唐年县皆产茶,黑色如韭叶,极软,治头疼。”的记述,里面的唐年县即现在的崇阳,比邻蒲圻。故而,从追溯茶文化源流的意义上讲,蒲圻绝对比赤壁更适事应景。
不过,蒲圻只是个大的地理范围,真正让蒲圻享誉中外的还是盛产青砖的羊楼洞和赵李桥。这一前一后的更替,这一“洞”一“桥”的延续,既托起了百年青砖的宏大辉煌与波澜壮阔,也奠定了蒲圻的茶文化地标的位置。
羊楼洞的产茶历史可追溯到唐代,明嘉靖初,羊楼洞的制茶业已相当发达,集镇也随之而兴,羊楼洞所产的茶被称为“洞茶”,故青砖茶也有一个别称“洞砖”。在鼎盛时期,羊楼洞有两百多家茶庄,人口数万,几条主要的街道上,商铺旅店麟次节比,即使在千百年后的今天,依然存有当年老茶号的依稀身影,那石街、那木楼,还有那独轮车长年累月碾压所留下的深深痕轨,并没有随着岁月的远去而消失殆尽,而是一直在这静静地守候着为青砖茶而来的寻源者,为他们讲述过往,为他们袒裸沧桑,更为青砖茶里的别有“洞”天留下一份永久的记忆和感动。
羊楼洞的青砖茶远销蒙古、新疆、俄罗斯及欧洲等地,路途遥远,早期的主要运输方式和路线是用独轮车将砖茶从羊楼洞运至新店,再由新店装船运至汉口,溯汉水而上至襄阳和谷城,然后从襄阳到唐河,或从谷城到邓县,再用畜力陆运至河南社旗,经洛阳渡黄河,走山西晋城、长治、太原、大同至张家口或包头再转销各地。其中从张家口出去的茶叶经库伦(今内蒙国首都乌兰巴托)至当时的中俄边界重镇恰克图进入俄国,辗转多个地方,最后抵达圣彼得堡。整个运茶道路总长近万里,行程数月,故有“万里茶路”之誉。
其实,万里茶路虽浩荡壮阔,却绝非商家之愿,因为路道远,耗时久且辗转多地,有太多的障碍与难题,特别是在科技落后以及社会动荡年代,运输成本等诸多费用难以把控。直到了民国七年(1918年)时,粤汉铁路(今京广线南段)与京汉铁路通了车,在西距羊楼洞4公里的地方修建了一个赵李桥火车站,青砖茶可直接由赵李桥上火车北运而不再经水路中转,运输时间和在途环节大大缩短,提高了效率,提升了规模,发展了产业。赵李桥由此接过羊楼洞的传棒,开创了青砖茶的当代,也引领着青砖茶的未来。
虽然是先有羊楼洞,后有赵李桥,但就地理或茶行业而言,羊楼洞和赵李桥本就是一体的。应该说,羊楼洞就是赵李桥,赵李桥就是羊楼洞,这两个地方其实就是一个茶产区的两个承接点,或者说都是两个诠释青砖茶文化的关联词,没有什么区别。但从青砖发展的历史与文化进程的角度来考量,还是有必要稍做分别的。
从地方建制的时间看,羊楼洞为千年古镇,赵李桥则建国初期才设镇,后与羊楼洞合并,同为赵李桥镇,这是因行政指令而改变的建制和称谓。所不同的,就是一些青砖茶厂也随着地方建制而更名,其中就有青砖茶的百年老厂,“川字牌”商标持有者中国茶业公司羊楼洞砖茶厂,更名为赵李桥茶厂。由于龙头企业的迁移和更名,自然让人感觉到了青砖茶产业与文化发展的中心也正在悄然转向了赵李桥。
其次,从边销茶的体制看,赵李桥茶厂是国家定点边销茶原料储备单位,每年都要按期足额完成国家下达的边销茶原料储备任务,同时作为国家紧压茶行业的重点生产单位,年产量达万吨,几乎超过了本地(包括羊楼洞和赵李桥)的其他所有青砖生产厂的年产量及年销量的总和。这既是政策管控或体制规划的持续作用,也是赵李桥茶厂自身的传统与传承在不断结合与优化中发展的体现。
但是,无论地名怎样的更替,历史如何的演变,要到达赵李桥,就一定得经过羊楼洞。除了过往的那些人文史实外,光从青砖茶的种植环境和生产工艺看,就可以感受一种整体的不可分割与无法断裂。
到过蒲圻并了解青砖茶的人都会发现,不管是羊楼洞的茶企,还是赵李桥的茶企,都是以老青茶为青砖原料,尤其是原料堆码所呈现的上重下紧中间挖洞留空的样式也都如出一辙,青砖茶的发酵与成型,青砖茶的内敛和张力,青砖茶的木香和舒爽,还有多种饮之明显的功效等等,无论出自羊楼洞,还是出自赵李桥,都会把这些传统保留下来,一样不会丢弃。这也许就是青砖茶文化共同的根,共同的魂,既属于羊楼洞,也属于赵李桥。
相对于青砖茶来说,其文化的根脉是独一的,也是共享的。羊楼洞和赵李桥都是青砖茶文化赖以生存和繁殖的土壤,不能分开,也无法分开。他们滋养着青砖茶的过去,更主导着青砖茶的未来。
青砖的“洞”,是时光的深邃;青砖的“桥”,是时代的靠近。走过青砖的桥,总要回望,回望那茶洞、那石板、那号旗,那叽叽吱吱的独轮车。它们已嵌入每一块青砖茶里,化成了青砖的色、香、气、韵,当喝下第一口茶时,就紧紧地缠绕住了舌尖与齿腔,饱满而粘稠,张扬却柔滑,就像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在荷担吆喝,像十指纤纤的秀女在飞针走线,片刻间便有开阖跌宕,稍顿处便是精拙转换,让人惊艳不已,让人回味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