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柔交错的天文万象,春夏秋冬的四时变化,山水间的万物生长,是我们置身的世界。
文明以止以文止之,以文化之。有幸得人身觉知世界,修习知识,闻见草叶花香,闻听乐音与松风鸟鸣,品尝美食与茶汤,在心底生发愉悦、痛苦、思念、忿恨、懊恼与欢欣。
这是上天赋予人的一小部分,另外的一大部分,是通过心的观察领会,知晓所行所为的法与度,知晓通过对一件事物的热爱、专注,让我们生命可以生发最大的喜悦。这样的喜悦广阔无边。
或许,它已经走出我们自己的身体,在天地间展翅而飞。而在飞翔的快乐中,它又绝不会忘记将看见的一切回馈到我们的心里来。生命是这样奇妙,所以我们留在世间。
很多人在问:中国有没有茶道?其实是想知道,中国茶道是什么,在哪里。一间茶室中氤氲的茶香,一张茶案上行茶的轨迹,一场静谧的茶会,都是茶的部分。
这些物象的存在是最具象的,也是美的,但还不是茶的全部意义。中国的茶,从一片神奇的东方树叶开始,在中国人的一双手中,幻化出醉人的色、香、味、形。
它早就从一棵植物、一个简单的解渴之饮中跳脱出来,成为一种在任何情况下都可藉此舒张心志的指月之物。
竹间松下,溪山落日,无穷寒荒之境,行走中的人与茶,心至足至,便可以安坐下来。“午困思茶无处煎,溪桥侧畔认炊烟。”掬泉煮茗,快活忘忧。“灼然一切处,光明灿烂去。”瓦屋纸窗、斗室陋屋也可以“今朝寂寞山堂里,独对炎辉着雪花”。
“照人如鉴止如渊。古窦暗涓涓。当时桑苎今何在,想松风、吹断茶烟。著我白云堆里,安知不是神仙。”茶于中国人,近乎是一种游离在物质之上的生命承载。
中国的茶道,便从不拘泥于一招一式,茶事亦如禅诗云:白牛之步疾如风不在西,不在东,只在浮生日用中。浮生日用,这一句最真切的就是茶的本意与初心茶之道不是用来表演的。
它是让我们在生命体验里觉知自我,映现山川万物天地大美;它是我们在有限的生命和有形的行走中,与此时此地、彼时彼境的对话;它是我们在无限的思维空间和暗夜里,人文的微光闪烁,照见小我与天地。
我小心地记录下了这些年的行走,行走中的茶事。回过头来看,那些经历过的山水是一轴正在慢慢展开又收起来的长卷。茶和我,在这个时空里,一动一静,没有分别。
——摘自《山水柏舟一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