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圈久了,有点审美疲劳,尤其在崇尚古典的苏州,到处都是中式的茶室,中式的服装,一个套路,久了就腻味了。最近常想,当茶遇见咖啡会怎样?
闺蜜Sophia在上海开咖啡店,有一天她用咖啡机,做了一杯日本宇治抹茶给我,用不了一分钟,口感完全超越我手工打出来的抹茶茶汤,更细腻绵密,满屋子的香气,孩子们喝的特别开心,喝完撅着满嘴小胡子的嘴巴,围着Sophia谄媚的讨要,画面是前所未有的欢乐。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我玩的茶道,实在太安静太讲究了,尤其是日本茶道,简直是沉重。生活已经很累了,干嘛还要那样作?轻松一点自然一些就不美了吗?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茶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审美倾向完全追随时代主流,自己沦为了美的奴隶,每一个茶人,都该有自主定义美的权利。跟风的,永远只能成为风。
当下,我对茶美学的定义是:自然平衡最美!
回首我入茶门后的6年,虽然比以前沉静许多,但也失去了很多简单的快乐。长期穿中式茶服,端庄稳重,但整个气机往下沉,活力也少了。这种服装对我的暗示是,要沉稳要安静要脱俗。可是我真的不是仙女,没法不食人间烟火,还得拉扯孩子长大。上茶道课,我教学生优雅地泡茶,回了家自己大碗喝茶。优雅久了,反而用他的对立面“粗俗”来平衡,最容易。
这一年来,我用咖啡来平衡茶,用西方文化平衡东方文化,让时尚平衡传统,常有意外惊喜。那是上帝打开的另一扇窗。世界有很多维度,多维度看世界才能不狭隘;生活很多元,深沉厚重,轻盈快乐,对立又统一,这就是宇宙的某种规律,注定需要相互制衡,不能独大。在长达6年的时间里,我沉醉在传统文化中,审美出现了很强的偏性。30岁之前,我热衷时尚,30之后,我追逐传统,最后都过犹不及。包括我做传统文化培训,因为有西方文化,都被人诟病,说不伦不类。因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特征就是“内敛”,内敛过度,就是一种禁锢,思想会保守,追求自由快乐的天性也会被压抑。“收敛”的偏性一旦产生,就需要“外放”,这时西方文化,是最好的调节。学东方艺术的,也可以去学西方艺术,各自的偏性,恰恰能以彼之长,补己之短;喝茶的,也可以品咖啡,越是反差大,越能扭转偏性。地球有他的规律,东方属木,一旦生发过度,用西方的金,来克他,最易平衡,这正是地球上不同物种共存共荣的原因所在,能量总是守恒的。
以前受日本美学熏陶,追求极致,后来我发现,极致并不是最高明的,“中庸之道”才是。中国人的伟大,就在于,他知道“中”的不朽意义,或许这也是我们民族文化长存的原因之一。追求艺术的极致,无可厚非,但如果要像《霸王别姬》说的“不疯魔,不成活”,那得付出多少代价啊!快乐是人类的本能,压抑本能成全别的,都不长久。很多有成就的人,活得那样痛苦,最后自杀了断自己。成就带来的快乐,丝毫不能抵消内心的痛苦,说明内在早已失衡。有时,“极致”像个死胡同,进的去,出不来。长期沉浸在一个地方,容易让身体和心灵产生一定的偏性。过分追求极致,就是一种偏性,必然要以牺牲平衡为代价。日本美学崇尚极致美,这是日本人的精神底色,也是日本人注定的悲剧宿命。武士道精神,就是这种对死的追求,对美的执着。“带着美去死”,成为他们的至高荣誉。日本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川端康成,还有中国国学大师王国维,他们都用偏性成就了艺术,用肉体祭奠了死亡。相反那些懂得平衡的大师,很接地气,不仙也不作,有很俗的一面,没那么完美,反而活的长寿,比如南怀瑾老先生,做一个真实的人,过实在的生活,这种更值得普通人去追求。
有一段时间,我沉浸在飘飘欲仙的茶香中,过着别人眼中仙女的生活,也以为自己逍遥似神仙,好不真实,某种程度也是对现实的逃避。茶路走太远了,做仙容易,做人反而难了,所以还是回归生活,土一点,糙一点,真实一点,如此方能平衡,平衡方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