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与酒最大的区别,或许就在于,酒可以解忧,而茶,不能用来逃避现实,它只会告诉你,人生,原本就有百种滋味,原本就要历经风霜……
新疆并不产茶,新疆人却离不开茶,更准确地说,是奶茶。
奶茶中所兑的茶,并不需要什么好茶,只要是酽茶就行。最常用的是茯茶,讲究点的,会用红茶或普洱。好茶,兑出的奶茶自然也会更香,即使不懂茶的人,也能喝出其中的区别。
茶的好坏,真的没有那么玄妙。普洱市当地一家茶庄的主人告诉我们,不管懂不懂茶,好坏一尝即知。我还记得他说的另一句话:喝茶,只能由贱至贵,反过来,是喝不下去的。
这似乎是茶要告诉我们关于人生的一个哲理:享过荣华富贵,便再难甘于清贫。它没有告诉我们的是:一壶茶,慢慢喝下去,总会由浓转淡,如短暂一生中的诸多牵绊,最后总要放下。
品茶,品到最后,其实就是在品味人生。唐代名僧皎然说:“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
自己喜欢的 就是最好的茶
产茶之地多茶庄,普洱,亦是如此。每条街上,隔上几步,就是一家茶庄。作为普洱茶的主要产地,这里的茶庄自然卖的也多为普洱。我不好茶,也不懂茶,普洱的好坏也不怎么懂得如何鉴别。不过,来到普洱,却可以完成一个许久以来的心愿:去看看茶树!去看看那神奇的树叶!这不光是我的,也是许多人的心愿。而此次参加“‘喜迎十九大·共筑中国梦’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2017年年会暨中国百名文化记者普洱行”采风活动,主办方也很贴心地在行程中安排了茶山之行。
陆羽在《茶经》说:“茶者,南方之嘉木也。”《茶经》中,共有八大产地,令人不解的是,其中并没有云南。《金戈铁马大叶茶》的作者邹家驹先生给出了答案:“陆羽为《茶经》准备资料期间,正值天宝战争和‘安史之乱’,他没有条件进入云南考察。到南诏同大唐修好时,陆羽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这次和好臣服,南诏仍然以一个事实上独立的政体存在。同小叶茶不可能进入云南一样,云南大叶茶并没有因为重新修好而进入唐地。”
八大产地之外的云南,却是茶叶最古老的故乡。
1997年4月8日,中国国家邮电部发行《茶》邮票,一套4枚,第一枚《茶树》就是澜沧邦崴古茶树。这张“国家名片”终结了一个多世纪的茶树原产地之争,向世界宣告:1991年发现的澜沧邦崴古茶树是迄今全世界范围内发现的唯一古老的过渡型大茶树;茶树原产地不在印度,而是在中国云南普洱市。
在普洱市博物馆,还为我们保存着茶叶原初生长弥足珍贵的物证:第三纪宽叶木兰(新种)化石,化石为1978年由中国科学院北京植物研究所和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发现,它的发现,证明了普洱为茶树的最原始产地。
清代冒襄在《芥茶汇抄》说:“茶产平地,受地气多,固其质浊,芥茗产于高山,泽是风露清虚之气,固为可尚。”这句话的大概意思就是,高山之所以出好茶,是优越的生态环境造成的。
普洱市境内群山起伏,全区山地面积占98.3%,受亚热带季风气候影响,这里大部分地区常年无霜,冬无严寒,夏无酷暑,享有“绿海明珠”“天然氧吧”之美誉。
普洱茶由于产区不同,加工工艺和口感也不尽相同。懂茶的人甚至告诉我,各茶山,甚至每棵古茶树所加工的普洱也不尽相同。但说实话,他们所说的不同,我根本品尝不出。但这有什么关系。当地人说,自己喜欢,就是最好的。
可可、咖啡、茶,并称当今世界的三大无酒精饮料,但直到十六世纪中叶,茶叶才为西方人所知。
俄国著名诗人普希金曾写过一首诗,来表达对中国茶的赞誉:“烧晚茶的茶炊发出咝咝声。温热着的中国细瓷茶壶,团团蒸汽从它底下喷出。奥莉佳亲自给大家斟茶,小仆人双手捧来了乳皮。茶水馥郁芳香,像一股黑色的溪流……”
茶从中国传播到边疆和世界的过程是通过陆路和海路两条途径进行的。陆路中,一条为经俄国通往全欧洲的重要的国际商道——“茶叶之路”,另一条,则是通往西藏及南亚各国的茶马古道。
这是一条蜿蜒万里的溪流。
与新疆一样,西藏并不产茶,但“以其腥肉之食,非茶不消;青稞之热,非茶不解”。茶马古道起源于唐宋时期的“茶马互市”。在内地,民间役使和军队征战都需要大量的骡马,但供不应求,而藏区和川、滇边地则产良马。于是,具有互补性的茶和马的交易即“茶马互市”便应运而生。藏区和川、滇边地出产的骡马、毛皮、药材等,和川滇及内地出产的茶叶、布匹、盐和日用器皿等等,在横断山区的高山深谷间南来北往。
如丝绸之路分北、南、中三线一样,茶马古道也有多条路线。在普洱市博物馆内,即有一张茶马古道路线示意图,图中可以看到,茶马古道以普洱市为起点,共有五条主要线路,分别通往南亚、西藏及北京。五条线路中,毫无疑问,滇藏线最为险峻,沿途皆高峰耸立、大河排空、崇山峻岭、河流湍急。清人对茶马古道之险峻崎岖有生动的描述,焦应旂的《藏程纪略》记:“坚冰滑雪,万仞崇岗,如银光一片。俯首下视,神昏心悸,毛骨悚然,令人欲死……是诚有生未历之境,未尝之苦也。”
其实,无需这些文字,站在那柯里茶马古道遗址前,你就会懂得,马帮每次踏上征程,就是一次与家乡、亲人、爱人的生离死别。栈道、溜索、雪山,古道上的每处险路,都可能是他们的归宿。
历史,并没有记录下他们的名字。我们所看到的历史,从来不是属于小人物的。所以,我们看不到他们的悲欢和离合,他们的梦想和希冀,他们的绝望和希望……但正是这些没有留下名字的小人物,开辟了一条中国西南大地上对外经济文化交流、传播中华文明的国际大通道。
这是属于小人物的奇迹!
这杯酒 敬给纯朴和善良
与新疆一样,云南也是一个多民族聚居地区。普洱市作为云南省面积最大的州(市),共有9个少数民族自治县,居住着汉、哈尼、彝、拉祜、佤、傣等14个世居民族。
碧约是哈尼族众多支系中的一支,《大鼓舞》是碧约人预祝丰收的一种传统表演性舞蹈,每年农历六月,哈尼族百姓会敲响大鼓,喜庆丰收。
位于普洱墨江县城的克曼村,是哈尼族牛皮大鼓舞的发源地和文化传承保护基地。
当我们一行来到克曼村时,远远就听到激昂有力的鼓声。这是马先勇和村民们欢迎远方嘉宾的特殊礼仪。
“牛皮大鼓是碧约人世代的神鼓,在哈尼神鼓里,每个月都对应着一种鼓点。正月祭竜、二月织布绣花、三月栽秧、四月除草、五月午鼓、六月纪念哈尼英雄、七月庆丰收……四季的更替、农家的劳作、哈尼人的精神寄托,都在哈尼大鼓的鼓点里敲响。”马先勇告诉我们。
62岁的马先勇是哈尼族牛皮大鼓舞的市级传承人。“一张牛皮,最多只能做两个鼓,鼓身最好是用椿木。冬天是做鼓最好的季节,因为木头不会开裂。”他说。
作为市级传承人,马先勇每年有1500元的补助。除此之外,可从牛皮鼓获得的收入极少,一年只有1000多元。
和克曼村的其他村民一样,马先勇的收入主要来源靠种植紫米。克曼村是“墨江紫米”最重要的原产地,当日,我们在克曼村就品尝到了香甜的紫米粑粑。
紫米好吃,产量却很低。
在克曼村,一家大概只有五六亩稻田,一年的收入只有万把块,村民并不富裕,但在鼓声中,我并没有听到幽怨之声,敲打着牛皮大鼓的村民,脸上依然有最纯真的笑容。
梭罗说:“我们天性中最优美的品格,好比果实上的粉霜一样,是只能轻手轻脚,才得以保全的。”这些纯朴和善良,应该也是。万水千山外,我也祝福他们:善良的人们,不要被商业化的浪潮所裹挟,奋力去保存这份传统和纯粹。
告别普洱,已是当地的午夜,而来时,恰是黎明。这是一种巧合。也许,这种巧合只是为了把普洱的五天五夜浓缩成十二个时辰,好让我携带和铭记。
这是一个属于普洱时间的茶饼,一路的山水、如烟的云雾、万顷的茶园、那柯里的古道、克曼村的鼓声、热情的祝酒歌、傣族阿妈自酿的苞谷酒……都封存其中,历久而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