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春意蓬勃的四月,有诗云:乡间四月闲人少。每到这个时候,乡邻们挥锄扛耙,开始了一年中最为关键、紧张的劳作,趁着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对于农妇而言,这个时候最要紧的便是采茶。母亲爱茶如命,种的茶叶也不少,加之茶树极易生长,发蘖快,没两年工夫,茶树成倍增加,劳作量自然也加大不少。谷雨前后,母亲几乎天天围着茶叶转,很多时候午饭不是推迟几小时吃就是干脆不吃,她心里算计的,就是如何抢时间尽量摘嫩茶回家,若实在赶不过来,“老茶”也不会放过。
乡里流传着一个说法,说谷雨的茶喝了不头疼。一直以来,大家深信不疑,把“谷雨茶”当成灵丹妙药,谷雨这天都全身心投入到茶地里。4月20日谷雨这天,我也加入到了老家采茶的行列。刚下过一夜雨,空气被洗得异常新鲜,绿意正在发酵,虽有些寒意,但自地心升起的浓绿的香味势不可挡。目之所及,绿色的茶、绿色的山、绿色的水、绿色的田……连人都是绿的了。悠然所见,白的继茬花、刺花、槐花、金银花、斑菜花,惊心动魄;黄的鸭脚板花、黄花菜、野南瓜花,温暖宜人;红的杜鹃,一粒粒野草莓、蛇泡筋,一束束的褐红色水黄荆叶,热烈诱人。一时间,这些斑斓的色彩自然的美丽,把我这个本来对这些习以为常的山里长大的姑娘给迷住了。母亲从茶丛中探起身子,柔声喊道:“像个孩子似的,还不快点,要下雨了。”这下,我才收起视线,把目光转到了嫩得冒油的茶叶上,一种柔嫩滑腻的感觉直触掌心,我便疾速顺势将茶叶一朵一朵、一片一片收进了那个浸着茶香的竹篮。茶树很久没有修剪过了,已长得很高,既不利于茶叶生长,也不便于采摘,我劝母亲只拣密集、整齐的茶叶摘,可母亲硬是舍不得,弓着身子弯着腰,将躲在茶树丛中或嫩或糙的茶叶收入蓝中,费时又费神,但母亲异常乐意。
雾气正在升腾,远山氤氲在一片浓浓的雾气中,更增添几分神秘和温馨。“滴水快,滴水快”这最熟悉不过的鸟声清脆地响起,分不出方向,辨不出地点,它是最忠实又是最准确的天气预报员。母亲连摘带拽,催我加快速度,母亲摘茶速度是很快,但对于质量我可不敢恭维,老枝老丫带进篮不说,还有许多茶叶“漏网”了。对于我的看法,母亲不以为然,时不时地看看天色。“滴水快”这张嘴,叫过后,云层加厚,天色暗了下来,不一会就洒下了细密的雨雾,慢慢地,雨雾变成了雨线,无声地浸润着这本来就湿透的山野。我和母亲一手撑伞,一手采茶,这可真有些为难,采下一叶茶,茶枝又弹了回去,采摘速度大打折扣。一阵雨过后,茶尖上满是水珠,轻轻一碰,无声滚落,稍稍一拉,水珠便甩在衣袖上裤腿上。母亲仍旧乐此不疲,连手指都染成了茶色,呼吸都透着茶香,我呢,连目光都成了绿的了,索性停了手,立直了身,抬起了眼,煞有介事地长吸几口这春日茶园的空气,呵,香的,甜的,暖的,绿的。
雨还在下,雾还在弥漫。母亲呢,举着伞,提着沉甸甸的茶篮,不好下手又不忍离去,生怕一阵雨过后茶叶就不见了似的,眼里满是焦急和期待,巴不得拥有外星人的特异功能,眨眼间能将茶叶一片不留地全卷回家。
母亲渐老,老家已老,茶树会老,唯茶叶年年新发,应和着这迷人的季节,茶香谷雨,谷雨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