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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一盏碧螺春
 
 
        我叫小艾,25岁,未婚,无业,独居,在这个城市的东南角租了一套一室户,心情好的时候我会去朋友的花店里学学插花,其他的时间基本上是在家里靠上网打发着一个一个无聊的日子。
        我常去的是几个文学论坛,发发帖子聊聊天,那些坛子里的人,尤其又跟文学沾了点边,于是一个个都比较自我,经常注意不到别人的存在。于是我打算换个名字并决定跟第一个向我的名字表示友好和兴趣的人谈一场恋爱--日子太沉寂了,爱情也许容易让人振奋。当然,他必须是男的。而且我认为,在网上对陌生人的名字感兴趣的男人就好比在生活中对漂亮的女人感兴趣一样,至少是个可以潜伏爱情的男人。 
        碧螺春,不俗,不媚,又朗朗上口,嗯,就用这个。
        发了帖子,十分钟后有人递给我个即时消息:为什么起了这么个名字?我笑,也回了他个笑脸。没什么的原因,如果一定要有,寂寞算不算原因?我在心里说。但我还是稍微解释了一下:我喜欢碧螺春。春天是出茶的季节,我生活的这个城市里的东山西山最有口碑的就是碧螺春,条索紧结,蛾曲似螺,边沿上一层均匀的细白绒毛。泡在水中,如雪片飞舞,慢慢舒展成一芽一叶,馥郁清香,碧绿晶莹,要拒绝这样的茶,实在很难。我知道,碧螺春是因其碧绿澄清,形似螺旋,产于春季而得名的,是吗?他问。嗯。上海很多茶吧里都有碧螺春,我常常去喝的。
        他说。哦?我开始有点想跟这个对碧螺春茶有点了解的男人继续聊下去了。这很容易,先说茶,然后说到喝茶,紧接着的就是:我们一起去喝茶吧。不过我还是卖了个关子:我可不在上海。他发过来一个鬼脸:我也不在上海。他是本地一家报社的编辑,因为报社在上海有个发行站,他常去,所以对上海比较熟。于是约好了晚上见。我抄下他的手机号码。关上电脑继续睡觉,黄昏时分挑了件黑色裙子匆匆一套,出了门。
        在茶吧里见到他,一个个子高高的中年男人,是因为工作的关系,眼神不太好,戴着深度的近视眼镜。都要了碧螺春,聊了些关于茶的话题,然后是文学。有空给我写写稿子吧。他说。我的文章可不咋的。风花雪月还可以,新闻报道可不行。我喝口茶。我早读过你的文章了,他笑起来,我知道碧螺春是你的新ID,你以前是不是叫小艾来着?你怎么知道的?我觉得挺奇怪。你发帖子的时候没有隐藏IP。我也笑起来。回家的时候我们似乎已经是多年的朋友了。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靠给他的报纸写文章生活,当然,每发完一篇文章他总会来请我去喝茶,当然还是碧螺春。只是除了碧螺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的门口开始出现大束的玫瑰,拿到房里,大红的玫瑰在灯光下透着柔和的光泽。凑上去闻闻,不是碧螺春的淡淡的茶香,是浓烈的花香,有些刺鼻,我竟有些喜欢。这些玫瑰,这些碧螺春,渐渐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开始不再去那些网站聊天,不再暗无天日的昏睡,而是专心的给他写稿子,空的时候就看时事新闻,看三个代表,那些枯燥的政治新闻在我的笔下也活色生香。
        一天晚上,我们喝完茶,他开车送我回家。下了车,我说送我上去吧,楼道太黑,我眼神也不好。他搀着我上楼,到楼梯间拐弯时,没看清楼梯,我一个趔趄,差点踩空,他连忙一把扶住我的腰。你的腰这么细。他低声说。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置一词,在对面的楼里照过来的远远的淡淡的灯光里,他的表情显出一种直指人心的柔和,我的眼睛没有回避。空气里充盈着各种各样话语,都不用出口。沉默,沉默其实是多么明白的表达。他拦腰抱起我,从我的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屋子里没开灯,一切的发生都那么自然,顺理成章。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他的手臂里醒来,睁开眼,透过窗帘,我知道窗外是白晃晃的明亮。用手肘撑着下巴,我看看躺在身边的男人,头发黑黑的,有些乱,却很浓密,眼角没有皱纹,面部也很饱满,看不出真实的年龄,我知道这样一个有房有车,事业有成,稳重干练的男人,他的面容背后不可能没有故事,我只是不想知道,我不想自找麻烦,把一件简单的事情弄得那么复杂。重新躺下来,我让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然后握住他的手。他翻过身,抱住我。整个过程,我闭上眼,泪流不止。他小心的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疼?我摇摇头,听着他在耳边轻轻叫着:宝宝,宝宝。。。。我知道,我的心很疼。 
        2004年的情人节,他带我去上海,在周大福的首饰专柜里,我挽着他的胳膊,说:给我买个戒指吧。没问题,自己挑吧,要有钻石的。他摸摸我的头发。我挑了个简单的铂金戒指,亮亮的一圈,没有钻石。付帐的时候,我无意间瞥见他打开的皮夹子里卡着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侧头微笑的正是他......我低下头,拨弄着手指上的戒指,告诉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从商场出来,依旧去喝茶,依旧是要的碧螺春。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唇,这个男人机智,幽默,有城府,被生活磨去了锐气,对年轻的我有一点向往,但又决不可能放弃已有的生活。我看着他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抚着它,他的皮肤是淡淡的褐色,但依然光滑,有弹性,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放下手,我笑着说:“你的女儿长得很漂亮,象你。” 他脸上温柔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惊讶的看着我。但他很快说:宝宝,给我一点点时间。我看着他的唇,棱角分明的吻过我的唇,我知道它会吐出怎样的词句,我只是不忍心揭穿。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宝宝你知不知道,夫妻久了有时就象亲人,象我这样的年纪,是不忍心亲人受到任何伤害的,何况还有孩子。可是宝宝,你给我一点点时间。不愿亲人受伤害,那么我就是应该受伤害的。多么理所当然的逻辑。我想说夫妻久了不是亲人,是有些审美疲劳了吧。但是我说:还是简单一点吧,就像这个戒指,镶钻的戒指都太复杂。太复杂了,我不太习惯,真的。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还是我习惯和喜欢的淡淡香味的碧螺春。不过已经是最后的一盏碧螺春。
 
作者:玲儿
日期:2018-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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