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天刚蒙蒙亮,晓鸡在屋后的院子里争相啼叫,我还躺在床上,我就听见湿湿的土块互相挤压声,微风轻抚草叶声,行走吃力发出的喘息声,我知道是他来了,我的心上人来了。
茶叶为何清?
喝了这山里水
茶叶为何辣?
扎根扎得深
扎在这石头里
茶叶进哪家
只有这狭义人
请谁喝一杯
兄弟和亲人
还有远方的小妹妹
虽然这歌声悦耳,甚至可以说嘹亮,却一点也不刺耳,像第一缕晨曦,豁然打开了我的心门,照进了我的心房。
我不知道别的人怎么样,反正没多久妈妈就喊我起床采茶了,邻居家的猪轰轰轰地在猪圈里打食。
我只有十三岁,却早已懂得精心的描绘自己,首先是坐在穿衣镜前,仔细的端详自己脸上的神色,察看抹平那别人不易察觉的疲惫,抚慰昨天生活中留下的创伤,摒弃往日争斗中埋下的嫉恨,然后填上甜蜜、温暖和明丽,注入新的活力,添上源自内心的熠熠神采。当然这最后一点,是因为有他,茶园的园长毅秋。
妈妈早不耐烦了,“磨磨磨,磨洋工,太阳都下山了咧1
“磨刀不误砍柴工。”
别人是径直上山的,而我却偷偷地绕到毅秋(请允许我私下里如此称呼他)家的屋后,我要看看他的老婆,尤其是他的孩子,那个聪明可爱的小女孩,让我看到自己小时候的影子,却又羡慕她能有这样的爸爸。
我是怎么爱上他的呢?我明知道这是不应该的,却又发疯似的爱上他。谁叫他有一双明亮神气的眼睛呢?在这双眼睛下,它让你感到温暖,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它若让你感到局促,你无处可逃;它若打开话匣子,说出来的话真的比天空上的日月星辰还好听。我就是在这样一双眼睛下慢慢仿佛懂得了什么,说夸张一些,是在这双明媚有力的眼睛下成长的也不为过,就好像阳光下绽放的山茶花。
今天是个好日子,茶园里一排排的台地茶树都吐出了新芽,像一个个鲜嫩嫩娇滴滴地小孩子,连太阳也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折杀了它那暴烈的性子,显得温柔无比。
毅秋上个周末说:“小孩子,叔叔明天会给你一个惊喜。”
为了这个惊喜,我已经期盼了无数个分分秒秒了,为了这个惊喜,时光仿佛无限延长。为了这个惊喜,我不竟心神恍惚,他该不会忽悠我吧?
多少次看见他朝我采茶的地方走过来,却又拐开了;多少次看见他分明望着我这边在笑,却又笑空了。直到太阳露出云层,采早茶的活动结束,他抬了抬手——看时间,然后笑着对大家说,都去过秤吧,该留下来的留下来。
他说话永远都这么曲里拐弯,可我们永远都喜欢听,总是一听就明白。
我看了看四周,只有我一个人留下来。心跳,像忽然坐了火箭直冲上去。
他真的朝我走来了。
“今天没有平素采的多哦?”
“今天感觉有点不舒服。”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经常感觉不舒服。有一次,我是害怕我回家又没得饭吃,因为我贪玩忘了回家,妈妈说不准时回来就不给饭吃。”
“又瞎编骗——人了吧1
“骗歇—美女做什么?”
他没有再叫我小孩,我是多么幸福。他把手伸进裤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红纸封裹的东西来,“你猜这是什么?”
“不知道!奖励我的红包?”
“咳!你倒会幻想,红包呢!快发不出工钱了。”
“真的?骗你的——”做着鬼脸,“才怪呢1
“那是?”
“我托朋友从云南带回来的普洱茶。”
“真的?”真的无法用语言形容我当时的高兴,“我妈妈体质虚寒,又不能不喝茶,早就想要一包了。”
“对的。不过,我给你带这个茶还有其他目的。”
“哼!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有偿交换,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茶老板。”
“哎呦!你看这种小嘴,越来越尖利了。不过说真的,我是真的很看重你,才……”
“好啦!好啦!有话直说,这么肉麻干嘛1其实心里是喜欢的。
“你看我们生在这穷乡僻壤里,除了茶叶外没别的长物。可茶叶也是要人来做的,没有爱茶的人哪有铁观音,岩茶,乌龙茶,龙井茶的问世?我虽无意做这样的文化传播者,但尽力地把我们家乡的茶文化壮大壮大还是可以的。以前是交通信息都不方便,现在连我们镇里也有了网络电脑,再不抓住这个时机把我们的茶叶推销出去还等到什么时候?”
“这跟普洱茶有什么关系?”
“要发展就要学习别人的长处,更要去肯定发扬别人的长处。一方面我们可以扩大自己本地茶叶的销售,另一方面不是可以代销世界茶叶发源地的茶叶吗?”
“是啊!普洱茶加工技艺申遗了吗?”
“是不是申遗我觉得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坚持发扬茶文化。”
“嗯!对,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这放网店里去卖?”
“真聪明1他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额头,既疼又甜。
“走吧!去上溪舀水去,今天我要请你喝一泡这来自云南的名茶。”他又说道。
我望了望天空,我看见一朵白云荡悠悠,仿佛它也带着茶香似的。陈香,普洱茶有名的陈香,是岁月积淀历练下来的味道,它让我未品却已先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