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幼时候,茶跟药一样,都是苦的。我在《江边记》记有一篇《茶》,里面提及烤茶里加盐,这是那个小男孩生病时才不得不吃的。而大人们似乎随时都有病,尤其男人,因为他们好像天天要喝茶。
成年、上班之后,渐渐地,和其他人一样,我不知不觉也“病了”――病入膏肓:离不开茶,每天。它清腔、泻火、暖胃、舒心。某天一觉醒来,如果发现没得一杯热茶喝,那么这一天会是怪怪的,陌生的,怏怏的,躁烦的,不自在,干不好活,也玩不好,也不想读书也不想约会――如果是在旅行途中,在异域他乡,则会便秘,或者水土不服。
茶汤,俨然我们身体里血液般的一部分。
我喜欢绿茶(“死去的叶子”),如大栗树。它产自滇西,澜沧江流域两千米海拔云雾山中。那是我的家乡。也喝普洱――生饼,还有那老树或大树茶的散茶。也喝滇红。
虽然如此,却不懂茶,更不懂所谓“茶文化”――一直,也不想懂。
大致是十多年前,刚迈入新千年,忽然身边周围,远近四处,很多人在说茶,在说普洱茶。说茶文化,说禅茶一味,也说其包治百病,等等。扬头一望,各种报刊上果然到处是茶文章。
于是惶惑起来。之前,关于茶,关于茶方面的专业学问,孤陋寡闻的我,明确地只晓得也只信服杨凯先生。很早即听过他说茶,也见他写茶。但我不用心,没听读进多少。后来他给我他的茶书,也翻几页便插进书柜。
随后更甚,街头、小区到处见茶馆,每个茶馆里几乎都见一个身着怪异服饰的女子坐在那门内……我印象中最深最亲切或最有感触的茶馆,一是老舍的,二是汪曾棋笔下翠湖边上的那些。
与此同时,甚至不喝茶的小姑娘或老美女,或责我落伍,或劝我囤点普洱,要么,再差欠也学着写点茶文章。
愈发有点不安。感受诚如那位台湾的吕先生:“现在到一个地方,人还没有坐下来,就有人告诉你泡的茶值多少钱,泡茶的壶值多少钱,水是从什么地方运来的。喝茶的心情这么一弄,全然没有了。”(P84)
敬而远之。
“这是一个充满怀疑的时代,我们总是怀疑我们当下的处境。这很难用好不好去衡量……”(P169)
茶要喝,茶文章时或也还是读的。印象较深的有张岱的《兰雪茶》、《闵老子茶》等。
持续几日,至今下午3时,又读完一册《茶叶江山》,这也是一册好读的书。掩卷,出门,去滇池边,看海鸥,看老桉树,看睡美人或睡佛。
回来,又翻。“有史以来,茶叶始终是地球上最大多数人的需求。”(P119)茶“是沟通人与天地的最好的草木,茶也是‘最中国’的文化符号,里面有江山,有历史,也有礼仪。”(P62)
这是一本好书。有全球化和互联网的视野,但不绕,也不装,没有夸夸其谈,不空泛不枯燥,也没有故作高深、玄乎其玄,而是真诚、鲜活、有趣地讲述那些关于茶的历史、典故、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