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茶的?”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我总是笑而不答。
几年来,因工作需要走南闯北,接触各种茶人,喝各地方的茶,与茶结下了不解之缘。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茶,我想,时光要倒回十多年前。
小时候我们最常喝的是“凉”茶。每天清晨起来烧开水,抓一把干茶叶放在大壶里,浸泡一整天。到了下午时分,已经凉透的茶最是好喝、解渴。
特别是在这样的大暑天,来上一大盅,怎一个清凉解暑了得!若是家里来了客人,便摆弄茶具冲泡起来,我这个小小泡茶师,对于茶桌上的一切,可谓驾轻就熟。
茶叶喝完后,父亲总叫我到小商店买茶,依稀记得那用土黄色草纸包的茶叶只卖4块5。帮父亲完成买茶任务,是件有成就感的事,偶尔过于兴奋,往回跑时,连人带茶摔破的糗事也发生过。当时那种沮丧又担心挨骂的心情,如今想来别是一番滋味,如同孩童时喝过的茶,清晰如昨,却怎么也无法用文字把它描述出来。
那时候,茶是每餐饭后必须要喝的;是亲朋好友、远亲近邻入家门时的首要招待;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里的茶。
突然有一年,政府大力提倡茶业发展。从外地(后来知道是饶平)引进茶苗、开荒种茶、兴建茶厂......几年时间,好像整个镇都活跃起来,似乎所有人都投入到茶的相关工作中。
我家门口河对岸的茶园一直延伸到山上。村口的大队房(政府公用屋,以前叫大队,后来改成村委会)也变成了茶叶加工地。一到采茶季,村里的妇女们全部去做茶。
那时,我一放学就跑到茶厂去“参观”,对于轰轰作响的机器感到非常新鲜,空气中弥漫的茶香也是心生喜爱。到了周末或放假便常常跟着大人到茶园采茶,因为年纪小,一天工作只作半天计,却也乐此不疲!
采茶有技巧,不能采老,不能采坏,手法不当,手指很快就发疼,生出硬茧。
也许因为山高水好,家乡出产的茶很受欢迎,在政府的推广下茶业颇显兴盛。过了几年,我们家也加入了“茶山”事业——开山种茶。
于是,接下来的几年时间,家里最重要的活都与茶有关。
种茶时,因为茶山路途较远且山路崎岖,我们便提前一天备好干粮,早出晚归,中午就在山野间生火煮食。那时丝毫不觉劳苦反而觉得很有趣。中午太阳高照,我们便找个草丛躲着,待温度低了些才开始干活。我总能睡上一个安逸的午觉。关于种茶的很多具体事宜,我记不很清楚了。唯记得将茶苗放到挖好的深褐色泥坑里,从此种下茶树。
茶叶可以收成时,就卖给茶叶收购厂。有时也拿些鲜叶回家,奶奶就是家里的炒茶师傅。晚饭过后,就开始炒茶。采回来的鲜叶用簸箕摊开(摊凉)到了晚上下锅炒(杀青:以前用的大锅锅口直径约有1米宽,跟在云南见到的专业炒茶锅一样大),杀青过程中的火候特别重要,持续用木柴烧过后的炭火热着,少用明火。似乎怕是温度过高烧坏了茶叶。
那个时候我们不懂什么叫杀青,茶炒到什么程度可以起锅似乎只有奶奶一个人知道。炒完后捞回簸箕中,等其散去高温蒸汽再开始揉团(揉捻)。那个时候觉得奶奶的手掌很大,一次能揉很多。我凑在旁边总想分点茶叶参与一把。奶奶总是严厉地说:“不要捣乱。”
于是印象中做茶是件严谨的事,不许胡闹。揉完的茶叶需抖散,然后重新放回簸箕中晾开。此时需要用木柴搭在铁锅上面,将晾有茶叶的簸箕摆上去,用铁锅的余温将茶叶烘干。
在家乡,现在一些老人手中有偶然留下十几年前做的茶。若得遇见,喝上一泡便很满足。我想无关茶的好坏,只是在享受给回忆着色的奢侈。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过,直到去年冬天,驾车带家人回到乡下。我特地去看望了当年种下的茶树,因为疏于管理,茶园杂草丛生,我站在比我高的茶树旁心中百感交集。从前那一树绿叶,如今,都变成了生活的五彩缤纷。
许多年前,我从来没想到,长大后自己会与茶结下如此深厚的缘分。儿时种下的茶苗,伴随我的生命年轮,茁壮成长,那些生机勃勃的嫩叶,时常与我呢喃絮语,细细开放。
回忆很短,岁月很长。一天,有人看了我的微信签名,问道:“丫头自诩是一本翻不完的书?”
我喝了一口茶,抬起头来缓缓道:“说的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