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也是一个目前似乎无解的话题,更是一个悖论。
以笔者多年走访茶山的见闻做对比,如果以一个生态环保者的角度来看,茶山上的生态已经被破坏得太多了。2014年3月,笔者再上景迈山,沿途的寨子都在大兴土木,沙土漫天,茶农盖房子、盖初制所、盖旅馆,而且还是在筹备将景迈山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期间,政府对茶农的土木建设以行政命令施予诸多限制和要求的情况下。其他茶山更加缺少政府的严格监管,状况就可想而知了,只会更糟糕。尤其是一些知名茶山,有实力的企业在乡镇周围大面积圈地,修建大规模的厂房,很多直接是劈山而建,比如易武镇上,春天云南本就干燥,现在尘土飞扬已经是春茶季节里易武镇上的一道“风景”了。
除了大兴土木,川流不息的人群活动,对古茶园的破坏也是显而易见的,人家在深山里悄无声息地生长了几百年,突然被“惊扰”能适应吗?过度采摘早已是不争的实事,各路游客涌进茶 山,都喜欢爬到树上瞎拍照,乱摘茶树叶子和寄生植物,还会留下大量生活垃圾,更不堪的是,一些企业为了发展茶山旅游,在古茶园周边大建所谓的“庄园”,大修道路,为了拓宽道路,不惜把挡路的古茶树直接推倒,弃置路边。
本刊曾针对贺开古茶园的各种被破坏现象做过深入的报道,企业大肆开发,茶农成为“沉默的大多数”,只有少数有意识的茶农会通过一些途径呼吁古茶园保护,并以个人微薄的力量践行着保护古茶园的工作。虽然政府也出台过关于保护古茶园的地方性行政法规,但是因为缺乏严格的监管和执法 力,规定无异于一纸空文。不禁想起柴静的《穹顶之下》一段暗访,那个结巴小老板道出那句戳中要害的话:“你有义务没有权力!”推倒古茶树,有人去问责、去罚款吗?
其实,云南的生态环境已经很脆弱了,澜沧江中下游海拔1000米以下的山地大多被急功近利的橡胶树和桉树覆盖,这些看似郁郁葱葱的树林却是极大破坏地下水资源和土壤的“绿色荒漠”,单一种植的橡胶树,病虫害严重,必须喷洒农药(硫磺粉),这对橡胶林方圆几公里的植被都会造成影响。曾经的热带雨林已经碎片化、孤岛化,正在走向消失殆尽。去年笔者曾满怀欣喜地前往临沧临翔区大名鼎鼎的昔归古茶园,而车驶进古茶园的一路竟然是穿过一片橡胶林,而站在忙麓山上,放眼望去澜沧江虽然清澈碧蓝,可江对岸,是一望无际、漫山遍野、连绵不绝的橡胶林,这景观不由得让人心颤。云南的古茶树,本来就是以生态性著称,如果因为各种原因而破坏了茶山的生态环境,失去了古茶树的立根之本,那么这个产业又还能持续多久呢?
涌入茶山的各类人群,在破坏茶山生态环境的同时,对当地的人文环境的破坏也是难以估量 的,富起来的茶农大肆盖楼房,少数民族的传统民居不断被推到,现在再走进冰岛村,根本已经看不出那是个傣族村子,毫无规划设计的楼房,几十个初制所杂乱无章地安插在村子里的所有空地上,为了方便茶商游客停车而修建的停车场,看起来也是不伦不类。
另外,茶山上的村民们在过去世世代代居住在山里,与外界交流甚少,虽然穷苦,但是自给自足,幸福感高,非常的单纯、善良,可是一夜暴富随时上演,茶叶变成了金钱与利益的交换条件时,那些简单的村民们,反而最容易被激发“性本恶”的潜质。去年在老班章村流行一句话“宁杀一只鸡,不泡一泡茶”,以8000元一公斤的老班章,一泡茶的价值已经超过一只鸡了,可是,奉茶不是云南少数民族的待客之礼吗?还有,原本贫穷的村子,一夜暴富,很多村民没有文化,更不会理财,拿着那么多钱,根本不知道怎么花,而且来得容易,更容易挥霍,于是,赌博、吸毒、嫖娼这些社会恶习也开始在村子里蔓延。破坏了人文环境,是 比生态环境更难以修复的,有多少人想过呢?
然而,站在被悖论的另一端,当地居民需要通过经济作物的种植维持生计,富起来的茶农需要改善生活,木房子哪里有楼房住起来舒适、安全;企业需要发展,需要吸引更多的客户,需要在原产地建立规范生产的现代化工厂;高企的原料价格让小茶商们不得不长时间守在茶山上收茶、建初制所,以确保原料的纯正;越来越多的爱茶人也有强烈的愿望想要亲近古茶园,看普洱茶的生长环境,寻找让自己心动的茶……人群大量进入茶山,相关的设施也必须跟上,修路、盖房子在所难免,每一个人都有无法驳倒的理由。“保护与开发”本就是个悖论。
以笔者的个人观点,目前云南的古茶山在缺乏严格监管的情况下,并不适合大规模开发旅游业,更不能走传统的大众旅游业模式,比如旅行社团队游。政府不仅需要提高执行力,更需要综合评估古茶山对游客的承载能力,而相应地控制人流;任何以破坏古茶树为代价的建设活动都不能被默许。可是,这样美好有序的状况,我们需要等多久呢?在这个悖论中能够些许平衡的,个人认为是小众的深度精品游,人数不要太多,10人以内就好,杜绝旅游大巴车进入茶山。游客需要对茶有一定的感情,更需要有一颗敬畏自然的心;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不留下一点垃圾,不伤害茶树。这就需要组织者在旅行开始之前就对游客进行生态保护的宣传与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