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茶馆的可贵，在于它把无形的时光以及无数人的悲伤、欢乐、宁静、愤怒乃至一丝迷乱都物化为有形的气场凝结下来，并让你能持续的感受。

当你去看它，你也无形中成为它的气场的一部分，并为它创造了新的东西，这也许就是活动的历史、真正的人文。

 

最近一段时光，我去了几个四川的老茶馆，其中有知名度很高的双流彭镇百年老茶馆。老茶馆在杨柳河畔，两条不起眼的小街夹着，因而前门后门贯穿了两条街道。老茶馆的大名是“观音阁老茶馆”，但外人一般叫“彭镇老茶馆”。

其实我想，本地人大约是不太这么叫的，或者也不在乎它叫什么。茶馆的来由已无从考证，但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而观音阁之名也由老辈们口口相传而得以延续至今——因茶馆里供奉的观音菩萨的保佑而得以在百年前的一场大火中仅存。

 

我们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从前门穿到后门，直接在街上摆了一张方桌，照例点了茉莉花茶。引起一些目光，然而很快如石落水中，不见涟漪。

青砖加木质结构的老茶馆斑驳破旧，脱落的石灰墙中可见原先打底的竹篱。正中屋檐处一扇天窗和两头的进门处有放射的五角星的玻璃，能透进些许自然光线，使屋里的标语、头像在暗中浮现。

 

然而屋里的老人们也仿佛并不需要太亮，他们只是自我运行在自己的世界里，默默感谢老茶馆荫蔽的一方天地。

茶馆的地面保持着原先的硬土，久而久之已经坑坑点点形成错落不平的纹理，如大地巨人脑部的沟迴。我们虽然也很感叹，然而不能真正的融入，仿佛还是如银幕外的观众，虽然一直关注，却不能真正的感受这里面的悲欢离合。

 

我印象最深的反而是元通古镇的老茶馆。这家茶馆叫做“夏家茶馆”，许是受了这个名字的加持，我们接下来聊的都是家长里短。

我其实还有很多贪念，想趁着有限的时间多去附近转转，然而不知怎么就坐了下来，一人一碗盖碗茶，晒着阳光，聊了起来。都有些困倦，然而一个开了头，彼此都有中年的烦恼，全部做不到不惑，便也倾诉得如同自言自语。

 

我渐渐忘了要去下一站，就是很享受朋友间的温情——人到中年，被世事磨折，还能有几个知交可以倾诉而不用顾忌，这是多么难得的啊。那天大家聊了很多，彼此其实都看过手表，然而总是一再推后离开的时间。

桌面上依然是老茶馆“三宝”：盖碗、竹壳暖水瓶和茉莉花茶，如果刚添了水，有时会打开盖碗的盖子，在窗户斜射进的阳光里，照射出升腾的水汽，袅袅如烟，却又真实无比。

 

这个场景其实也让我思索——是不是总是走得太快，以为自己看到了很多的东西才是有收获的，却不知道走马观花可能还不如驻足真心的停留？

感谢老茶馆，让我有了一段真正自己的时光，也为自己种下了一颗反省的种子，也许有一天它终将绽放充满香气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