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荒野袒露着一片莽莽大地

如今去寻莽枝曾经辉煌的老寨子，已经不见人烟。只有一棵从传说屹立到今日的宽枝广叶的大青树留下最后的“遗迹”可查，如同一段时间里留在这个空间的证物，告诉着后来人此处的故事不虚，你且听听看。

时代的演变更替常常要借助一两件小事作为导火索，没有人在被选中之前知道自己的使命。当地一直流传着麻布朋的故事，古六大茶山改土归流的导火索，便是麻布朋杀死妻子和偷情人而引发清政府注意，清政府借此机会发兵进入古六山，一举完成了这片地界上的权力交接。

当地人总是爱讲一个爱伲族王子的故事，说他爱民如子，常常会去生活困窘的村民人家里探望，送去应急的生活用度。同时他武力非凡，可以几步就跨过小黑江，热爱打抱不平，铲除恶人，扶持正义。整个莽枝老寨的人都热爱他，民间常常流传着他的故事。根据詹英佩老师的《古六大茶山》记载，当地村民传说这位爱伲族可能就是麻布朋。

 

而与此同时，历史又将另一位古六山的历史角色推涌进来。因家族影响而认同中原文化的曹当斋此时协助清军剿灭反抗改土归流的少数民族起义，他英勇善战，年轻聪慧，在平反中表现卓越被选定为改土归流之后的古六大茶山管理者，第一任土千总。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在历史舞台擦肩而过，在自己注定的历史角色里扮演到底。如今走在完全变换眉目的大青树下，曾经繁华的牛滚塘街早已不再，只有在阳光渗入树缝的晕黄色恍惚瞬间里可以幻想着那个兴盛的时代，回族人养的牛群在大青树下的泥塘里翻滚嬉戏，牛滚塘街的一端是迁入此地回族人的清真寺，街的另一端是汉族人建设的关帝庙。不同的中原文化在此交汇，茶的兴盛带给了这里难以想象的丰富热闹。

 

历史的车轮翻滚着，继续在这个地方摧枯拉朽。转而战争兴起，清政府退出时代，乱世的茶叶销量不畅，做茶叶的人家搬去了易武，其他人则为了生计开始从事农业生产，平地上的茶树都被砍掉，种上蔬菜和粮食，采茶的人越来越少，直到人们一代代的繁衍里渐渐忘记了祖辈搬迁至此地的原因，彻底地与普洱茶的一切渐行渐远。

我们这次上莽枝，在当地人的带领下一路周折地到了红土坡的古茶园，这片茶园得以保存，大概是因为处于坡地，地势陡峭，土地湿滑，实在不易开发为耕地使用。听小黑说，历史变化里当地人生存方式的变化，从采茶到种地的种种不得已，就是莽枝古茶园如今已非常稀少的重要原因。

 

如今，站在午后阳光还好的牛滚塘街上。远望去是两排很规整的平房，老人在家门口坐着聊天，零散在街道上的年轻人翻捡晾晒的玉米粒，时间好像是最不重要的东西，白白地流淌着，让站在这里回顾着曾经跌宕故事的我心生晕眩。

时间扫过，将曾经的故事连同所有的街道、建筑、人物、事件统统溶解，只留下可以传说的故事亦真亦幻，这片莽莽之地，如今一片空荡荡，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个人可以把这个故事讲下去，又有多少人喝到这片山地的茶汤时，饮得出这叶片里的繁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