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除作为供奉社稷神祇,祭祀祖先、宗教信仰等不可或缺的祭品,同时也是愉悦身心的不可或缺之物。茶,自陆羽《茶经》著书,茶事天下遍知。禅宗以茶为禅定、悟道,文人雅士以茶会友,风雅相交,藉由茗饮,如明代文徵明云:“燕谈之余,焚香设茗,手发所藏,玉轴锦幖,烂然溢目。”
随着佛教的传入,通过感官的鼻,香与眼、色,耳、声,舌、味,身、触,意、法,都是修道成佛的各种法门。香,有香严童子因闻香而证道,茶则有集众饮茶击茶鼓,香事与茶事的交会,从《百丈清规》中烧香行茶规仪可为明证。
香与茶
香与茶的共同性质,同样出现于南方;同样从日常用物为始,终为修行、性灵妙物;同样以嗅觉、味觉做基础。
叶庭珪《南蕃香录》云:“古者无香,燔柴炳萧尚气臭而已。”《陈氏香谱》之香品举要谓:“秦汉以前,惟称兰、蕙、椒、桂。”对于宋人而言,出自经典所载“黍稷馨香”或是“兰有国香”,与经由人力煎和而成,可焚、可佩,可入药的香,实在相去甚远,所以叶氏又云:“故香之字虽载于经,而非今之所谓香也。”
传统焚香之品类的扩大与种类增多,汉代为关键点,随着中西交通的开展与文化交流,异香大量涌入中土。因此胡商带来迷迭、艾蒳及都梁等香,尚书郎奏事始含鸡舌香。梁元帝有“苏合氤氲、非烟若云”之香炉铭。五代时期通过朝贡或船舶贸易,以蔷薇花蒸气而成的蔷薇水,都是中土所未见,异香成为新宠。
随着佛教传入,香又具备洁净、供养、清修的功能。宗教之香在唐代发展成熟,仅从唐代法门寺地宫的各式熏香香炉,有熏炉、长柄香炉、香囊、香匙等物莫不具备。
葛洪言:“人鼻无不乐香。”熊朋来云:“香者五臭之一,而人服媚之。”香从早期的除臭、沐浴、熏衣、祭祀、辟邪、医疗、饮食等用途,香之气味最初满足感官所需,而后发展到气味评定,分清俗之别,更进而延伸净心澄道、鼻观持德的精神境界,有如江河百川终汇于海,宋代正位居于此。
茶事的发展,汉魏六朝时,已有饮茶的风俗,但多偏向区域性的饮料,茶仍保留地方风俗,从晋代杜育《荈赋》到陆羽《茶经》,不仅记录茶史、区分茶区、建立茶器具使用,所谓“陆氏茶”俨然成风。从元赵原《陆羽烹茶图》:“山中茅屋是谁家?兀坐闲吟到日斜。俗客不来山鸟散,呼童汲水煮新茶。”可以想见陆氏茶与道家隐士影响,开创自然与文士心境融合的山水之趣。
或如顾况《茶赋》,分别就茶与筵席,云:“罗玳筵,展瑶席,凝藻思,间灵液,赐名臣,留上客,谷莺啭,宫女濒,泛浓华,漱芳津,出恒品,先众珍,君门九重,圣寿万春。此茶上达于天子也。”而茶对于文士幽人,则有:“滋饭蔬之精素,攻肉食之膻腻。发当暑之清吟,涤通宵之昏寐。杏树桃花之深洞,竹林草堂之古寺。乘槎海上来,飞赐云中至。此茶下被于幽人也。”
宋代茶书纷起,天下已无不知茗饮之事。唐代茶事,融入花赏、香赏进而发展到宋代的焚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成为身心的必备修养。
明清之茶事与香事,则以闲赏安乐为主,悦心养性、好古敏求、顺时安处的生活,其间更是无处不见茶与香。在高濂《遵生八笺》中:谈及幽人首务,将茶寮设于书斋旁,皆是四时插花、焚香、赏画、供佛、读书等,呈现传统文人之幽雅。如书斋是:
床头小几一,上置古铜花尊,或哥窑定瓶一。花时则插花盈瓶,以集香气;闲时置蒲石于上,收朝露以清目。或置鼎炉一,用烧印篆清香。冬置暖砚炉一,壁间挂古琴一,中置几一,如吴中云林几式佳。壁间悬画一。……几外炉一,花瓶一,匙箸瓶一,香盒一,四者等差远甚,惟博雅者择之。然而炉制惟汝炉、鼎炉、戟耳彝炉三者为佳。大以腹横三寸极矣。瓶用胆瓶、花觚为最,次用宋磁鹅颈瓶,余不堪供。
茶寮则:“侧室一斗室,相傍书斋,内设茶灶,一茶盏、六茶注……以供长日清谈,寒宵兀坐。”
观之,香事与茶事为中国文化中两条主轴,时而交错,又各自绽放光芒。
禅门中的茶事与香事
香事与茶事的连接,佛门为关键点。茶的使用,自汉魏六朝已普及民间,随着佛教普及,以茶破睡、提神,有助修行,成为佛门必备。
传统用香,从早期的除臭、沐浴、熏衣、祭祀、辟邪、医疗、饮食等用途开始,《楚辞》云:“扈江离与辟芷,纫秋兰以为佩。”又有《九歌•云中君》:“浴兰汤兮沐芳。”以芳草沐浴,都是求其洁净、除秽避恶。佛教供香,香又具备洁净、供养、清修的功能。因此,茶事与香事的交会,通过佛教规仪,无处不见于怀海《百丈清规》中,诸如:“烧香点汤”、“插香行茶”、“炷香行茶”、“烧香吃茶罢”、“烧香揖香归位坐行汤毕”、“烧香献茶”、“为茶拈香”等等。
怀海(749~814),俗姓王,福州长乐(今福建长乐)人,原籍山西太原。童年出家,勤读佛经,游历各地。后住持百丈山(今属江西),世称“百丈怀海”。禅宗初期,禅林本无制度、规仪,怀海制定法堂、方丈制度,又规范众僧担任各式职务,将僧人行止坐卧、日常起居、饮食坐禅和行事等等明确规范,称为《百丈清规》。
从《百丈清规》记载看,僧人一日生活,都离不开烧香饮茶,从一早开始的佛前供茶、供香,或者每逢圣节、国忌、佛诞降、佛成道涅槃、帝师涅槃、达摩忌、百丈忌等日,以及僧众往来、迎送,请益等,即便日常起居、坐禅、交谈,藉由香与茶的传递,交织成细节明确、规矩严谨的禅门清规生活。
面对寺院繁杂的香事与茶事,在《百丈清规》中,都有专人职司。如专事烧水煮茶、献茶款客的茶头,负责扫地装香、烧汤添水的净头。地位较高的侍者则为烧香、书状、请客三侍者。专司烧香事项的烧香侍者,在住持的上堂、小参、普说、开室、念诵等场合,执行烧香行礼仪式,同时也随侍记录法语。《百丈清规》中,无论是僧众坐禅,通过烧香巡堂的仪式,以气味来提点,或是住持巡寮,备香茶汤,或是迎侍尊宿也烧香吃茶,茶事与香事,禅门规仪中两件大事。
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
香与茶对于释家而言,举进恭退之间是规范,同时也是修行生活中不可或缺之物。佛门认为茶有破睡提神、消食、不思淫欲三德,而烧香可以去除不洁,是诸佛、菩萨的供养圣品,如:“佛神清洁不进酒肉,爱重物命如护一子。所有供养烧香而已,所可祭祀饼果之属。”又有香严童子因闻香而悟道证得罗汉果位,所谓:“香者五尘之一数,三姓之中唯无记性,不通善恶,又无诠表,六根之中鼻根取也。香积世界种生利根不假文字、声音、语言诠表善恶,但闻香气便能入证,即皆获德藏三昧。”
这是宗教对于茶、香转化为修行之法,而大众普世对于香、茶却另有妙用。
先秦用香以蕙草秋兰为始,汉代开拓香的种类,加入异域奇香;魏晋南北朝佛教的融入,深化香的内涵。唐代贵胄以香木建造宫苑居室,奢华为尚;又将各式香药应用于生活中,并与赏花结合有“香赏”,使得焚香之风渐普及于民。至宋代,香、茶已经是生活中无所不在之物,也形成一种优雅的生活模式,如南宋《梦粱录》记载一则俗谚云: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宜累家,若有失节者,是只役人不精故耳。
这里提到的四般闲事,本属铺陈摆设、置办酒席宴请宾客等诸事。换言之,宋代已经发展专门人员来处理宴客必备的诸事,即是四司六局,四司是指帐设司、宾客司、茶酒司、台盘司,六局为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排办局。顾名思义,从安排筵席的场地布置,挂画、插花、茶水、座席、屏风到餐点食物、果子点心、餐盘,甚至照明、服务人员都包含在内。举香药局内容来看,主要是掌管各式香药,龙涎、沉脑、清和、清福异香,以及香具的香叠、香炉、香球等装香簇烬细灰工作,听候换香等等。
因此,宋代的宴饮场合,与今日并无二异,店内装潢争奇斗胜,不惜以名家书画真迹营造风雅,所谓“插四时花、挂名人画,装点店面,四时卖奇茶异汤……”同时又有换汤、斟酒、歌唱、献果、烧香药之仆役随侍服务。不难想象,这样通俗的宴饮文化流行的背后,想必另有更深的文化蕴含支撑着。
或许从传宋徽宗《文会图》中,树后石桌有鼎式炉与一床琴,图中左下角有四位仆役分茶酒,左茶右酒,左边仆役用茶瓶煮水,居中的侍者正从茶罐中取出茶末。图中筵席有六瓶插花,而美景如画,充分反映宋人香、茶、花、画、琴、筵席的精致生活。又如河北宣化辽墓中的墓室壁画,不仅绘有茶图,还有茶、香、花共置地场景。
宋人烧香、点茶、挂画、插花,虽是四般闲事,却也反映日常生活中对气味、视觉、环境的着意重视,烧香不仅是皇家富贵象征,更被视为士大夫清致的举止,而呼童汲水煮新茶,更是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