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美人如文章,无第一之说。
那么,紫砂壶呢?
由于工作的关系,这几年接触了不少紫砂壶,被问许多问题,最怕的问题是“什么是第一好的壶?”
这真的很难回答。毕竟,新的广告法曾经明确规则不允许出现“第一”这样误导消费者的字眼。
被问得多了,痛快反问回去:“那你觉得,人生在世,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才是最理想的?”
对方笑了:“这哪里有什么统一的标准,适宜自己的就行了。”这也是我的答案。
撇开功利的目的,对大部分人来说,壶无第一,适合就好。
小小的一抔泥,吸日月之灵气,集天地之精华,赤条条来,又赤条条去,以极致自然的外表,昭示并接近了生命的本质,本是最纯粹之物。
或许制造者技艺有上下之分,但任何一把壶,一旦呈现,就不应该被贴上价值判别的标签。
偏偏人类最是那“好事之徒”,决议了“这个贵”,那个“贱”,列一二三规条,荐四五六法门,筑起层层门槛和标准,最后再用价钱给它们逐一钉上沉重的枷锁——荣耀的金或生锈的铁。
可见,再美好的事物,一旦感染了人气,竟惹出这许多是非来。壶无第一,世上没有绝对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好壶——那只可能是相对的,某种意义上说,自己喜欢的壶就是好壶。
玩得舒服了,就是好壶。
每个人的年龄、性格、爱好、经济状况不一样,对壶的选择当然也不一样。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所钟情的,或许正是他所不屑的,他所沉浸的,可能你连正眼都不会瞧。
当然也有那不管不顾的、无可理喻的就喜欢上一把壶的,是由于做工?由于泥料?或许,不过是某个时间,某个场所,它恰恰呈现,解了你的焦渴,中了你的心事。
最高境界的好壶仿佛好姻缘,可遇而不可求,遇见与否,全凭缘分,那是天机,说不得。
徐风《一壶乾坤》里关于“百姓壶”一章的描写,真实让我喜欢得紧,比“文人壶”有滋味,间接的说明了适宜才是“硬道理”。
“所谓乡坯,即是工艺粗糙、样式僵板,泥料不够地道,等等。有钱人不屑用手摸它,文人雅士更不屑用正眼瞧它。于是,它们就只能进入百姓的寒舍,乡村的茶坊。
那茶,粗的;那壶,不但粗,还拙呢。窑场上的废壶,瘪的无妨,残的无妨,只需不漏水,拣了来,用久了,一样放出光来……管他什么乡坯不乡坯的,那壶里全是百姓的乐子呢。”
想起了伴随爷爷大半辈子的那把老壶,当然也是乡坯——从地摊上买了来,可以确认并非遗落在民间的“遗珠”,至今已养了厚厚的一层包浆。
平凡其表,金玉其中,爷爷把人生的丰厚和醇厚藏了起来,藏进了壶里。壶是朴素的、平常的壶,爷爷也是朴素的、平常的老头。壶与人,相宜得很。
找一把适合自己的壶吧!
那些庞大绚丽的附加值并不见得有多冷傲,称心如意才是似水流年里的惊天动地,并且实在不需要任何人来饶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