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军博士的《日本茶道文化概论》,其谈到日本茶道美的出发点--wabi,列举了茶道之美的七个特点:不均齐、无法;简素、无杂;枯高、无位;自然、无心;幽玄、无底;脱俗、无碍;静寂、无动。书中说,这本是久松真一先生的概括--话也真是被他说尽了。
鲁云学的、干的都是无趣的营生,平素对美的感知蠢笨不及牛马。受滕博士启发,又到网上搜集了些日本侘寂美学的材料。突然灵感闪现,觉得普洱茶之美,与“wabi”也有异曲同工之处。这说法是否过于大胆又牵强附会?且听鲁云道来。
或因发源于边陲,普洱茶之于主流的茶文化,似乎总慢着半拍。唐人樊绰说其“散收无采造法”,而那时的煎茶法已流行于世,《茶经》里茶叶采制煮饮的工具有三四十种。及至明朝废除龙团凤饼而风行“撮饮法”,云南却因土司制等原因而保留了团、饼的茶品形状。及至当代,也是在绿茶、乌龙茶“过劲”了后,普洱茶才得以崭露头角。感谢这慢了的“半拍”,让普洱茶保留着许多茶文化“返祖”的特征:如茶饼的形状、晒青的工艺。这“返祖”的精神,其实蕴含着茶文化扬弃更新的基因。
日本的侘寂美学,源自禅宗的主体否定思想--“无一物中无尽藏”。武野绍鸥和千利休等厌倦和否定了桃山时期流行的奢华繁复饮茶之风,让茶道获得了精神意义和民间基础,是对唐宋时期茶在日本社会“高端引入”的突破,其实也是对于茶之缘起的一种回归。因此,普洱茶与侘寂美学在内里上的一致性--对流俗的否定和更新,让二者并非风马牛不相及。
不妨先看看普洱茶的包装。时至今日,棉纸加笋壳,仍是普洱茶饼的主流公认的包装。从留存下来的号级茶、印级茶看,这一传统从未中断。这样的包装成为今日普洱茶的符号,意义非凡。而其他许多茶类的包装,无论怎么“高大上”且有科技含量,都显得缺乏文化和美学意义。鲁云见过普洱茶包装棉纸的制作过程,是由构树皮不添加化学原料手作加工而来。笋壳更是取之自然——生长在茶树边的竹子,怕也是普洱茶产地所特有。如此素朴的包装,与当今流行的那些日式手作小物,风格相通。这正是“侘”之魅力所在:粗糙的外表下,焕发着内质的美。
“侘寂”中的“寂”,似乎侧重时间的维度。时光既可以让美凋零,也会让美再生。那些老旧物件,文理和顺,散发着时间的光泽,让人内心顿生熨帖之感,深具美学气质。普洱茶和黑茶,正是这种时间的艺术在茶上的体现。一饼生茶,在后发酵中不断醇化:其色,由黄绿而橙黄而橙红而红艳;其味,苦涩淡去香甜归隐而甘醇自来。由此人们更能体味岁月之美。至于这醇化过程中的滋味变幻不拘,可与日本茶道“一期一会”中的瞬间之美相仿佛。
相对于其他茶类,普洱茶的文化话语权很弱;谈普洱茶而言美学,是有点奢侈跑题的。但鲁云相信没人否认:普洱茶需要自己独特的美学。普洱茶不是喝腻了其他茶类后的尝鲜,也不应靠猎奇垂青获得价值,在鲁云看来,开掘普洱茶独特的美学价值,有可能是其切入现代生活、赋予喝茶更大精神文化价值的“引爆点”。之所以和日本侘寂美学扯上关系,是鲁云觉得普洱茶于边缘、粗陋、陈香的印象中,有一股独特的打动现代人的力量。普洱茶要流行吗?要“弯道超车”吗?多点现代主义的美学视角吧!
鲁云也觉得,用侘寂美学概括普洱茶,不妥帖之处至少有二。一是普洱茶更贴近自然之美,而非人为造作之美。如今“侘寂美学”虽然流行开来,但有些作品也带着一份矫揉造作的扭捏,反映在茶文化上背离了开创的初衷:如放着好好的器物不做,非得弄成粗陋的、破裂的、抽象的。普洱茶源出山林,还保留着手工的传统,整个过程自然而然、充满生机与人情,没那么多的刻意。二是普洱茶之于布朗、哈尼、佤族等产地少数民族,是延续千年的宗教式虔诚与图腾式的崇拜,更多的是“志于道”而非“游于艺”,其由衷诚敬之情胜于精神玩味之趣。
鲁云说了这么多,基本可归结为胡编乱造。普洱茶文化的事,有许多人上心而且尽心,但若能多个开掘的角度,这个丑也不算白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