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士们对于生活美具有很高的艺术感受能力,如曹臣《舌花录》所云:倪文节公曰:松声、涧声、山禽声、野虫声、鹤声、琴声、棋子声、雨滴阶声、雪洒窗声、煎茶声,皆声之至清声也,而读书声为最,闻他人读书,己极喜,闻子弟读书,喜又不可言矣。
陈眉公曰:香令人幽,酒令人远,石令人?(xī),琴令人寂,茶令人爽,竹令人冷,月令人孤,棋令人闲,杖令人轻,水令人空,雪令人旷,剑令人悲,蒲团令人枯,美人令人怜,僧令人淡,花令人韵,金石彝鼎令人古。煎茶声列为“至清声”,可“令人爽”。士子在茶事中自我塑造雅士形象,创立独具一格的“雅士茶道”,并使之成为文化人的“专利”。他们虽然也谋求官职,但又鄙薄当官的,认为他们不解饮茶的乐。如王世懋《二酉委谭》云:
余性不耐冠带,暑月尤甚。豫章天气早热,而今岁尤甚。春三月十七日,觞客于滕王阁,日出如火,流汗接踵,头涔涔几不知所措。归而烦闷,妇为具汤沐,便科头裸身赴之。时西山云雾新茗初至,张右伯适以见遗,茶色白大,作豆子香,几于虎丘埒(liè)。余时浴出,坐明月下,亟命侍儿汲新水烹尝之,觉沆瀣入咽,两腋风生。念此境味,都非宦路所有。琳泉蔡先生老而嗜茶,尤甚于余。时已就寝,不可邀之共啜。晨起复烹遗之,然已作第二义矣。追忆夜来风味,书一通以赠先生。
王世懋光着头、裸着身子去洗澡,然后露坐月下,汲水烹茗,认为这“境味”是当官的人所无缘领受的,也非他们的专长,故当官的于茗事上常遭人耻笑。《类苑》云:学士陶谷得党太尉家姬,取雪水烹团茶以饮,谓姬曰:“党家应不识此。”姬曰:“彼粗人安得有此,但能于销金帐中浅斟低唱,饮羊膏儿酒耳。”陶深愧其言。
连家姬也懂得雪水烹团茶,并藐视那些不懂烹茶的官们是“粗人”。故文士们明确提出饮茶乃“雅道”。如野航道人朱存理云:“饮之用必先茶,而茶不见于《禹贡》,盖全民用而不为利。后世榷茶立为制,非古圣意也。陆鸿渐著《茶经》,蔡君谟著《茶谱》,孟谏议寄卢玉川三百月团,后侈至龙凤之饰,责当备于君谟。然清逸高远,上通王公,下逮林野,亦雅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