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老房子,一颗纯洁安宁的心,一个晴朗的初冬,做些什么呢?铁壶煮茶,瓦罐煮粥。茶有一种远离尘嚣的清幽感,粥有一种醇厚浓稠的沧桑感。
初冬乾燥,人是需要一些湿润的。老房子遮蔽苍劲的北风,一壶普洱茶,喝出通体的透彻,一罐青菜粥,喝出无边的暖意。
茶是淡然出尘的。从造字结构上来看,是“人”在“草”“木”之间,当一个人一心与植物为伍,淡远尘烟,那么,他就一定是出世的、淡泊的、清净的,在欲望上,他是一个素人,而非“俗人”。
粥是亲密无间的。一般情况下,谁人会为你煮粥?印象中,小时候发烧,母亲的菜叶粥,吃得我大汗淋漓,烧立马退掉了;出差在外久了,妻子的一碗皮蛋瘦肉粥,粥碗圆圆,让我吃出了家的向心力。
初冬时节,万木凋敝,茶在开水里收穫了第二个春天;粥在瓦罐里把水与米撮合成了一桩好的姻缘。
看高僧煮茶,是别样的风景,高僧枯瘦,茶汤如海,禅意在一隻茶碗里“一苇渡江”。
看美人煮粥,亦是一般人无福消受的情调,试想,现如今的女子,又有几人会煮粥?
郑板桥说:“从来名士能评水,自古高僧爱斗茶。”禅与茶,从来都是同声共振的,僧人有诸多戒律,但茶是不戒的,而且有清规,在南宋开禧年间,寺院里经常组织茶宴,人多可达千人,他们品茶、斗茶,写茶诗,撰茶联,好不快活,僧人们还把四秒钟的饮茶规范纳入了《百丈清规》,何其爱茶?
看《浮生六记》,沈復才十二岁那年,跟着母亲到未婚妻芸娘家去玩,深夜,突然飢肠辘辘,芸娘为沈復事先准备好了“暖粥併小菜”,那意思是,我早知道你要饿的,粥为你煮好了,佐餐的小菜也为你预留,这是何等贴心?难怪一本《浮生六记》,手稿几经辗转,流落在破旧的书摊上,也被人发现,而后印刷出版,只因文字之间激盪的温暖情愫。
茶有千般好,粥有万般妙,两者何不结合?
其实,古人已经替我们想到了,晋代时,傅咸就写过这样的诗句:“闻南方有蜀妪,作茶粥卖之。”他也只是听说,听说四川一带,有老妪卖茶粥,想必是很好吃,因此念念不忘;到了唐代,茶粥就普遍了,唐代有“茗粥”一说,这种茗粥就是“茶粥”,涵盖两层意思,一是“煮製的浓茶,因其表面凝结成一层似粥膜样的薄膜而称之为‘茶粥’”,二是以茶汁煮成的粥。难怪诗人储光羲在《吃茗粥作》中有这样的句子:“淹留膳茶粥,共我饭蕨薇。”
如此,茶与粥这样一对神仙眷侣有了巧妙结合。茶粥之乐,真可谓绵绵不休。
时值初冬,窗外青霜霖霖,屋内红泥小炉,可以煮祁红,品普洱,也可以煮粥,佐以经霜的乾叶小菜,一碗茶汤吃出醒悟,一碗菜粥吃出春风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