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灵草湿行云,洗遍香肌粉未匀。
明月来投玉川子,清风吹破武林春。
要知玉雪心肠好,不是膏油首面新。
戏作小诗君一笑,従来佳茗似佳人。
犹如仙境般的茶山,流动着的湿润的云雾,滋养着如灵草般的茶芽。山清雾锁,云蒸霞披,洗涤遍嫩如香肌的茶芽。制成的如圆月般的团茶主动投怀送抱般到我面前,品尝个中滋味,顿觉清风生两腋,习习春意到得吹破杭州。
冰清玉洁、内质心肠高洁,新茶新面,美轮美奂,有幸喝到能比肩北苑贡茶的壑源茶,情神爽朗,放浪形骸,“戏作小诗”一首一和好友,博“君一笑”也好,或是但求“君勿笑”也罢,你知道,实在是自古好茶犹如佳人美女的,让人心神颠倒、风流情怀激荡啊。
从此而后,未曾想“戏作”的“从来佳茗似佳人”几成茶中第一名句。与苏东坡另一位佳人佳话、一首名诗相对成联。
一日,苏东坡与几位好友同游西湖,宴饮之时有歌舞班助兴。丝竹悠扬,舞女妖艳,长袖徐舒,轻盈曼舞,而美人王朝云又以其艳丽的姿色和高超的舞技,定然更加引人侧目。
一曲舞终,众女入座侍酒,朝云恰转到苏东坡身边,此时的朝云已经另换装束。浓装淡去,黛眉轻扫,顾盼生辉,朱唇轻启,莺声燕语,素净衣裙,清丽淡雅,楚楚可人。再加上朝去天生丽质,聪颖灵慧,能歌善舞,虽混迹烟尘之中,却独具一种清新洁雅的气质,别有一番韵致,如空谷幽兰,沁入因宦海浮沉、世事变迁而沧桑的东坡之心。
本是艳阳高照、波光潋滟的西湖,天空骤变,阴云山水空濛而起,突成一种自然美景。湖光山色、佳人良辰,相映成趣。灵感顿至,挥毫写下了传颂千古的西湖佳句: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从此以后,不但“欲把西湖比西子,从来佳茗似佳人”而成联,十二岁的王朝云与苏东坡亦如影随行,唱和作答,知己红颜,共同生活二十多载,直至幼子夭折,朝云染疾而终,陪伴苏东坡度过了贬谪黄州和惠州的艰难岁月。
衔盏念幽人,由“戏作”、“君一笑”,不得不让人想起,在宋人的诗词、茶烟、酒盏里,满世清香,低眉举手间都自生风情万种,连走路一不小心就会艳遇到佳人,“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宋祁便是如此。
宋祁一日路过开封的繁台街,偶遇几辆宫内车马,避之不及,忽听一个宫人撩帘痴叫了声“小宋”(宋祁和其兄宋庠为“双状元”,时称“大宋”和“小宋”)。
宋祁惊讶莫明,一声佳音听,估计神魂出窍,漫游无极,浮想连翩,只为这一声娇痴,小宋知道自己作为臣子,宫内女声是他不敢也不能觊觎的,回去后,只好提笔写下了一篇《鹧鸪天》词记述感叹一番:
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如龙。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
些许是小宋的名声太大,词亦传播的快,竟到了当朝君上宋仁宗手里,词之婉转惆怅无耐,心摇意动,渐觉同感,愈发喜欢,后几日明白词中深意,返问宫女,它日街头,谁人“一声肠断”小宋的啊?
天子问话,宫女不敢欺瞒,解释说:“当时内侍在宣召翰林学士,忽听叫‘小宋’,当时不自觉也就是跟着喊了声。”
看得出,小宋之名的确有影响力,大内禁宫中都有忠实粉丝,听其名就能让人不禁惊呼脱口而出。只不知“明星偶像”就在身边过,还被听到,又被记录成词,但也罢了,又怎传到君上手里。这回吓得不轻,战战兢兢。
同样,被吓得要命的还有小宋,皇帝宣召,扑通跪倒,口头谢罪,请求天子宽恕自己冒失与莽撞无礼。
不曾想,“君一笑”来了:“‘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事实上,蓬山不远的!”
爽朗一笑之余,“小宋啊,你魂牵梦莹的词中女主,可以带走,朝夕相伴了!”
小宋这词甚至连戏作都算不上,因为词中名句几乎大半是借用抄袭唐代大诗人李商隐的《无题》,他只是记录下来当时偶遇佳人的情景及心情,甚至佳人也没遇见,只闻其声而已,做梦也不会想到,街头艳遇深宫内苑的佳人成功,着实让人羡慕不已啊。
收纳佳人,被张先耳闻,为没有被天子惩罚,反而因缘得一佳人,很快跑到小宋家里来祝贺:“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新妾可好?”,宋祁一见张先,也戏谑到:“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的尼姑小妾安在啊?两人相视大笑。原来,张先曾与一位尼姑相爱,而寺内老尼当然不许,严肃认真而愈加管理。二人只好时常夜深人静,小尼先爬下梯子,再引导张先登楼密约。后来张先深受分离情感折磨,写词一首《一丛花》:
伤高怀远几时穷?
无物似情浓。
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蒙蒙。
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
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
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
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词一时盛传,而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尤其喜爱,赠称张先为“桃杏嫁东风”郎中。
虽未能和小尼白头相偕、痴情缠绵,但真性情总是被爱神眷顾的,没成想到老了,80岁的张先得一位18岁的新娘,春风得意,自豪于表于言,小诗张口就来:
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
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
这时,我们开头的那位大才子东坡也在前来祝贺的众人之中,戏作才情又起,随和一首: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特别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真真点睛、神来之笔。梨花白,喻张先合适不过,海棠红艳欲滴,形容娇羞的年轻女子,惟妙惟肖。
8年后,张先去世,此间真情,新娘子为他生了两儿两女。
可再一次与佳人偶遇之时,苏东坡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戏作”“君一笑”反成“多情却被无情恼”了。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一日,苏东坡伤春难适,闲来无事,沿街而游,漫无目的。花谢花飞,而青杏初露在生;柳绵吹去的无耐,又见芳草天涯的乐观;墙的阻隔,却有佳人欲藏而露;笑渐不闻,声音娇俏。只可惜,佳人欢笑,行人多情,结果是佳人洒下一片笑声,杳然而去,行人顿生烦恼,空留实录的《蝶恋花》传唱至今。
真名士自风流,理所当然的想入非非,因为他已经有过或有了红袖添香的王弗,温婉敦厚的王闰之,红颜知己的王朝云,虽没有宋祁的“偶然艳遇”成功,也没有张先的“一树梨花压海棠”,并不妨碍他的诙谐调侃的诗词意蕴和善于“戏作”。但才子情缘,欲锁一束清浅,甚至有佳人在侧时常唱和解愁,亦可追忆时光静好。
苏东坡被贬惠州,王朝云常常唱起这首《蝶恋花》,为苏轼聊解愁闷。每当朝云唱到“枝上柳绵吹又少”时,就掩抑惆怅,不胜伤悲,哭而止声。东坡问何因,朝云答:“妾所不能竟(唱完)者,‘天涯何处无芳草’也”。 苏轼大笑:“我正悲秋,而你又开始伤春了!” 朝云去世后,苏东坡“终生不复听此词”。
戏作小诗君一笑,佳茗佳人与佳话,虽戏作,但茶是认真的,事是认真的,人是认真的,情是认真的,太平臣子,多情的人儿,有的是时间及心思,软玉温香,词韵墨致,风流文雅。而今,时易事迁,很多茶、事、人、情,看似认真的,其内里却是戏作而已,着实令人只剩嘘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