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我背着画板第一次用画笔描绘吴山的老茶馆,至今已有快二十年了。那么多年来,自己在绘画创作的方式上,虽屡有变化,但茶馆的主题却始终未变。有许多朋友对此都很有疑惑,甚至认为偏执于这样一个既非当代又非传统的主题,可能会毫无意义。坦率地讲,自己有段时间也心存疑虑。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自己经历和阅历的增长,对茶馆主题的兴趣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加强烈,而且日久弥新。
记得最早以茶馆作绘画的主题,是受“艺术源于生活”思想的影响。当时从我对于生活世界的观察来看,茶馆随处可见,描绘茶馆不仅是描绘市民喝茶的地方,更是描绘一种普通人的生活状态。带着这样的一种冲动,我走进了茶馆。于是,背上画具,就如一个老茶客一般,每天报到,然后对着现场写生,直到茶馆下班。
后来随着茶馆创作的深入,愈加感受到茶馆的丰富和多样,以及如实描绘茶馆的不可能。这种丰富和多样一方面表现在绘画的表现形式上,可以说,在面对茶馆鲜活的场景时,艺术上已有的形式与手法都显得如此地不中用;而另一方面则表现在茶馆所饱含的内容上,在那里,人们可以尽情地和认识的、不认识的瞎聊,海侃,可以尽情的宣泄以获得心灵的安宁,茶馆俨然成了现代人的精神疗养所,人们在宣泄完心中的积怨后,喝杯清茶,清新一下神经,又开始新的一天。喝茶,不仅洗涤了身体内的积淤,也洗涤了心灵的积郁。在这里,茶馆是一个既现实又非现实、既实在又虚无的世界,正是这种模糊和多意,使茶馆充满了艺术创作的各种可能。
在经历了整整一年的写生创作后,1999年,茶馆的创作终于有了第一次展览的机会。人总是对批评的意见记忆犹新。记得当时很多的意见都是对这样一种创作方式,包括展览方式的批评,甚至觉得这样的绘画根本就不是绘画,因为绘画要么具有好的主题,要么具有优美的画面,要么具有精湛的技术,从三方面讲,茶馆作为绘画都不具有说服力。坦率地讲,当时自己也无从解释,甚至心存疑虑,以致于后来的两年里,再没碰过这个主题。
2001年,我有幸获得了去欧洲进行艺术考察的机会,在经历了半年的游历后回国,却重新燃起了茶馆创作的冲动。当然这次的创作较之以前,赋予了很多中国特质的元素:传统的建筑,仿古的桌椅、灯笼,而在画面处理上也更为注重技法的运用,结果在02年展出后不久,就被美国的画商一并买去,到现在想来,既欣慰又遗憾,欣慰的是终于有人对画作有了一些认可,遗憾的是自己竟然没留任何的画作资料,到现在也无从查找。
自那次创作后,自己一发不可收拾,连续进行了两个系列的茶馆创作,从03年《陌生与切近》系列到07年《实象虚生》系列,茶馆的创作几乎就是我艺术创新的试验田,每次艺术上有新的感悟,有新的想法总会回到这个原点。对很多人而言,茶馆是一种美好回忆,或者是一种生存方式,甚至是一种文化符号,但对我而言,那是我创作的起点,也是我每一次艺术创新的原点。
2008年,上海双年展的主题是“快城快客”,当时我应上海的一个画廊邀请,策划了一个“都市•慢步”的展览。如果说双年展旨在展现中国城市化进程中人们的生存状态的主题,那么“都市•慢步”则希望都市的人们能在“快”的大趋势中,放“慢”节奏,通过艺术的方式让人的心灵有所休憩,沉淀,来慢慢回归到对自身存在的感悟中,真正做到在都市中“诗意的栖居”。没想到两年后,2010年上海世博会竟然就倡导 “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主题,这也可算是在当时的一种预见。
我想当下茶馆的创作有了更新的目标:就是能创作一种如茶般具有东方韵味的作品来。画茶馆不仅仅只是描绘茶馆的样子,而更要表现出茶的文化内涵来。对于当下的中国人,喝茶,泡茶馆,不仅仅是一种休息和放松,更多的是体会到茶所具有的那份充满了东方意味的文化来,以此获得一种文化身份的认同和归属感。
季羡林先生在谈到东西文化的关系中,说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问题,他甚至鲜明的指出,“到了21世纪,三十年河西的西方文化就将逐步让位于三十年河东的东方文化”,这样的一种观点来自于对西方文化的反思。而对于21世纪的我们而言,那的确是一种对于自身文化认同与建构道路上指引的明灯,尤其是对艺术的创新来说。
艺术创作并不是像解数学题似的有标准答案,其动机怎能是一种标准答案?因此,“缘”字更能接近此意味,因为对艺术创作动机的描述不是求得一种“解”,而是求得一种“不解”的“缘”。只要“缘”还在,茶馆的创作就还能延续,《茶馆》就没有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