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了解曙韵,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不,应该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或者干脆这么说吧:你只要起了个念头“想”要去了解曙韵,就已经步入了歧途,注定很难乃至不可能了!
跟曙韵认识久一点的人大概都会有此经验或者感觉,就是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次变动乃至激烈的变动。从嘉义的老房子开始,你刚沉浸在那斑驳古雅的悠悠岁月中赞叹不已,她已经搬到体育场边换成有几分后现代风格的场景了。而等你刚习惯了这明亮的氛围,人澹如菊又已北迁到台北永康街的深巷之中,重新玩起古与今的历史对话。但和嘉义老房子相比,此处又似乎更富于人情流动的趣味,许多朋友都把此处看做是没事可以来串门子的地方。可是等大家习惯来这儿歇脚的时候,她忽地又跑到另一条巷子开辟了一处“别茶院”;这可不是个适合歇脚闲嗑牙的地方,一时间颇令一些常来串门子的朋友顿失所依。当然,现在别茶院的时代已近尾声,而曙韵早已将活动重心转移到晚香室了!
于是朋友们终于可以有一些领会,或说终于对曙韵有了一些些“认识”与“了解”,那就是:曙韵是不让你“习惯”的,你最好不要习惯于她的任何表现或精彩表现,才不会被她的变所卡到。或者说:如果你觉得曙韵又变了,那就表示你其实已多少被卡到了。如果你没有被卡到,你就只会感觉她在流动。你看待曙韵的最好心态,恐怕就是一切放下,用平常心去跟
随她的流动。当你心自然自在,水波不惊,你反而最可能欣赏到她在生命流动中当机呈显出来的一项项精彩以及不精彩。
为什么我会说“以及不精彩”?因为你得连她的精彩都放下,才能见到不精彩也精彩,或者说所有连结每一项精彩的间质或过程,其实都是构成那精彩高峰的一部分。所以与其只欣赏那每一刹那的精彩,不如兼欣赏那生命流动的整体历程。
原来美不止是高峰时静态的刹那(如每一次茶会留下的影像),更是包含高峰刹那在内的流动历程。生命本是时间的艺术,曙韵也是,曙韵所一贯寄情的茶也是。
原来在曙韵的所有流变之中,自有其一以贯之、永恒不变者在,这永恒不变者就是曙韵自己。若这样说太虚灵,那么稍稍落实言之,就不妨用曙韵自己所选择的茶来象征地表示(所以曙韵才自名为“事茶人”)。
就如同一提起莫扎特就想到音乐,一提起梵高就想到画,我们一提起曙韵也会就想到茶。
原来茶就是曙韵在生命流动中的聚焦,好让她心中的感觉与梦、创意与理想得以酝酿成形、精彩呈现的凭藉。原来生命固然是一串时间的流动,却不能只是流动,而须在流动中有一度一度的聚焦,以凸显出生命存在的意义,然后流动才是流动,否则流动只是生命无聊的虚耗,或惯性的流转。换言之,流动是为了聚焦而存在,高峰的精彩则是对生命流动的回报。我
们因此明白曙韵为什么不让我们习惯,因为习惯就是死亡;曙韵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种新的酝酿,因为不如此生命的存在就毫无意义。
不过这样说也有语病,好像曙韵身后潜存着一股什么推力,逼着她不断呕心沥血地前行,依我看并不然;西方许多典型的艺术家容或如此,曙韵则似乎只是乐在玩茶。我想这正是茶或者中国美学的微意所在,就是行程尽管多彩多姿,其本质则仍只是自然恬淡,本来如此。生命以此恒在其自己而不致放失,也才能一以贯之,流行而不变。
对了!这不就正是“人澹如菊”的意思吗?原来曙韵早已一语道破了!又何劳我在此妄作解人呢 !
其实何止曙韵,一切人不都该如此吗 ? 差别只在事茶或非事茶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