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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一多:喝茶是过日子的最低标准
普洱茶
闻一多(1899-1946)把喝茶看成生日中最重要的事情。茶是生活的尺度,没有茶的日子简直没有办法过。在美国留学时,他向家里乞讨茶。在青岛的时候,他找梁实秋(1903-1987)、黄际遇(1885-1945)蹭茶。在联大南迁路上,他把没有茶喝的日子列为最苦的日子。一旦喝上茶,他便大呼过了上开荤的好日子。到了昆明,他找陈梦家蹭茶,找叶公超蹭茶……
历史学家何炳棣(1917-2012)说,近人出书,研究最多的是胡适之,第二个便是闻一多,资料之多,之广,令人叹为观止。 闻一多这个人,早期非常好玩,流传于世的故事非常多。
今天我们主要讲讲他著名的“三he”。一he是喝酒;二he是他的口头禅“呵呵”;三he就是喝茶。
豪迈喝酒
闻一多在青岛教书的时候,是著名的青岛“饮中八仙”成员,酒局召集人为国立山东大学校长杨振声,其他几位酒友分别是梁实秋、赵太侔、陈季超、刘康甫、邓仲存以及方令孺等人。  
八仙常聚常醉,酒令与划拳并举,文采与学问共话,让到当地拜访的名流压力很大。胡适参加过八仙的酒局,简直吓坏了,不得不祭出戒酒的大招 
带着酒味上课,是这些大仙们的常态,闻一多常说那句古老的话,“痛饮酒,熟读《离骚》,方可成为名士”。他上课的时候,还经常吸烟,时不时邀请同学一起参与。闻一多也有闻香嗜好,他有一个黄铜小香炉,时常待在身边。有一次,他与梁实秋惜别,两人静坐焚香。
名士们总有一个喝酒与抽烟的理由,当然,有酒有肉又有友,是好日子的第一标准,也是快乐神仙的一大标准。
 
小声呵呵   
有一次,梁实秋和闻一多从山东大学冷清的教室前面走过,无意中看见黑板上有一首新诗。这样写道:   
闻一多,闻一多, 
你一个月拿四百多, 
一堂课五十分钟, 
禁得住你呵几呵? 
闻一多平常上课说话时喜欢夹杂“呵呵……”之声,“呵呵”现在网名被评为最高冷的一个用词,无话找话时,无话可说时候,都以“呵呵”代之。实在懒到不行,就发个图片了事,我们现在这么干,没有想到闻一多那么多年前就这么干了。 
当时配发“呵呵教授”的还有一幅画,画上画着一个乌龟一个兔子,旁边写着“闻一多与梁实秋”。见状,闻一多很严肃地问梁实秋:“哪一个是我?”梁实秋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了一声“任你选择!” 
 
茶是过日子的最低标准
闻一多老家湖北浠水也是产茶地,这或许是他嗜茶的一个原因。
也或许,他喝茶受好友梁实秋的影响更多。
来自茶乡冰心回忆说,他们家喝上茶,就完全是受到闻一多与梁实秋的影响:
1930年的夏天,他同梁实秋先生到我们燕京大学的新居来看我们。他们一进门来,就挥着扇子,满口嚷热。我赶紧给他们倒上两玻璃杯的凉水,他们没有坐下,先在每一间屋子里看了一遍,又在客厅中间站了一会,一多先生忽然笑着说:“我们出去一会儿就来。”我以为他们是到附近别的朋友那儿去了,也没有在意。可是不多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一多先生拿出一包烟来,往茶几上一扔,笑着说:“你们新居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准备茶烟待客,以后可记着点!”说得我又笑又窘!那时我们还不惯喝茶,家里更没有准备待客的烟。一多先生给我们这个新成立的小家庭,建立了一条烟茶待客的“风俗”。
喝茶这件事,从陆羽时代开始,就是人带人流行起来的。
闻一多在青岛大学时候,学校的第八校舍楼上有一个套房,内外两间,由闻一多住,楼下的套房由黄际遇住。黄际遇是潮州人,饮食非常讲究,就连美食大家梁实秋都非常佩服。黄先生有富豪老乡,梁实秋与闻一多也跟着他们蹭吃蹭喝。
自己爱茶,还要影响周边的人喝茶,有像闻一多,梁实秋,周作人,胡适这样的爱茶人,才有有民国年间的名士饮茶风形成,在酒气冲天的时代,饮茶是一股清风。
我的好友罗军是饮茶风的传播者,他给自己也给朋友下了一个任务,每年影响三个不喝茶的人。其实回头看看,我们每年又岂止是影响了三个人啊!让不喝茶的人爱上茶,是一件颇有成就感的事情,这也是我书写茶的最大动力之一。
 
饮茶有瘾,不喝就难受。
日本入侵后,从青岛大学到北京大学任教的闻一多带着师生一路南下,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日子艰难到连喝口茶水都是奢侈。
南迁在长沙时候,闻一多给妻子高孝贞诉苦。
1937年10月23日的一封信里,闻一多只是说屋子不方便饮用茶水。
10月26日,这封信就完全是另一番面貌了。
“早上起来,一毛钱一顿的早饭,是几碗冷稀饭,午饭晚饭都是两毛一顿,名曰两菜一汤,实只水煮盐拌的冰冰冷的白菜萝卜之类,其中加几片肉就算一个荤……至于茶水更不必提了。公共的地方预备了几瓶开水,一壶粗茶,渴了就对一点灌一杯,但常常不是没有开水就是没有茶。自己未尝不想卖一个茶壶和热水瓶,但买来了也没有用,因为并没有人给你送开水来。”
开水与茶,不可两得。在今天看来,简直不可想象。但还有更糟糕的情况,闻一多说:
“原来希望到南岳来,饮食可以好点,谁知道比长沙还不如。还是一天喝不到一次真正的开茶。至于饭菜,真是出生以来没有尝过的。饭里满是沙,肉是臭的,蔬菜大半是奇奇怪怪的树根草叶一类的东西。一桌八个人共吃四个荷包蛋,而且不是每天都有的。……今天和孙国华(清华同事,住北院)上街,共吃了廿个饺子,一盘炒鸡蛋,一碗豆腐汤,总算开了荤。” 
到了昆明后,闻一多发现情况更糟糕。他给高孝贞的信里说:
“再报告你一件大事。纸烟寻常一天吃两包,现在改为两天吃一包。现在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将来或者能完全戒断,等将来再说罢。”喝茶也不容易,“快一个月了,没有吃茶,只吃白开水,今天到梦家那里去,承他把吃得不要的茶叶送给我,回来再饭后泡了一碗,总算开了荤。”喝茶就算开荤,这个时候,酒味是真闻不到了。
 
11月16日,致高孝贞的信,闻一多终于喝上了茶。“我在这里一切都好,饮食近也改良了。自公超来,天天有热茶喝,因他有一个洋油炉子。”叶公超时任西南联大外文系主任兼北大外文系主任,是一位非常讲究过日子的教授。当然,也比天天哭穷的闻一多腰包鼓。
南迁昆明途中,师生记录了沿途许多当地民歌,其中就有采茶歌。
闻一多“喊茶”也有更早的记录。
1922年10月28日,他的家书里讲,自己所读的美国学校不错,但大家日子过得寒酸。“我们三人每天只上饭馆吃一次饭,其余一顿饭就买块面包同一盒干鱼,再加上一杯凉水,塞上肚子便完了。”
1923年5月7日的家书里,闻一多已经受够了喝凉水的日子,忍不住要讨茶了。
久不尝中国茶,思念至极。此处虽可买,然绝无茶味也,今夏来美同学经泸时,往托带泰丰罐头茶叶数罐。如一人不便携带,即托必经芝城者数人若孔繁祁、方重、吴景超、梅贻宝或顾毓琇者皆可也。
 
梁实秋到美国后,与闻一多讲,你是在异乡没茶喝,在国内的郭沫若则是以茶充饥。留美学生中,胡适之也是开始以凉水伴西餐,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茶喝的日子,一年后才有喝龙井,会老友的记载。
 
回国后就不一样了,社团学派多,他们隔三差五就在一起茶叙,谈文学,聊思想,讨论中国的未来。这些文人雅集,被日本入侵全部打散,喝茶在此变得艰难。
1938年6月27日,闻一多给高孝贞的信里再次吐糟没有茶吃,有茶吃,就算开荤!
快一个月了,没有吃茶,只吃白开水,今天到梦家那里去,承他把吃得不要的茶叶送给我,回来在饭后泡了一碗,总算开了荤。本来应该戒烟,但因烟不如茶好戒,所以先从茶戒起。你将来来了,如果要我戒烟,我想,为你的原故,烟也未尝不能戒。
高孝贞到昆明后,自己制作香烟满足丈夫的需求。她对丈夫说:
“你一天那么辛苦劳累,别的没有什么可享受的,就是喝口茶、抽根烟这点嗜好。为什么那么苛苦自己,我不同意,再困难也要把你的烟茶钱省出来。”最后没钱时,高真在农村集市上购买了一些嫩烟叶,喷上酒和糖水,切成烟丝,再滴几滴香油,耐心地在温火上略加干炒,制成一种色美味香的烟丝。闻一多把它装在烟斗里,试抽几口非常满意,赞不绝口,常常美滋滋地向朋友介绍:“这是内人亲手为我炮制的,味道相当不错啊!” 
七点多钟,电灯已经亮了,闻一多穿着深色长衫,抱着几年来钻研所得的大叠大叠的手稿抄本,昂然走进教室。学生们起立致敬又坐下之后,闻一多也坐下了;但并不马上开讲,却慢条斯理地掏出纸烟匣,打开来对着学生和蔼地一笑:“哪位吸?”学生们笑了,自然不会有谁真的接受这绅士风味的礼让。于是,闻一多自己点了一支,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后,用非常舒缓的声腔念道:“痛——饮——酒——,熟读——离骚——,方得为真——名——士!”
 
茶馆小调
昆明茶馆茶馆滋养了很多人,汪曾祺,何炳棣等西南联大的学生多有回忆泡茶馆的美好经历,这是茶馆的一面。茶馆的另一面,却是另一种生态。流行昆明的《茶馆小调》,展现了茶馆在政治空间挤压下的世道与人心。与老舍描述的《茶馆》传达的意思一样:莫谈国事。
晚风吹来天气燥呵,
东街的茶馆真热闹,
楼上楼下客满座呵,
“茶房!开水!”叫声高,
杯子碟儿叮叮当当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响呀!
瓜子壳儿辟厉拍啦
辟厉拍啦满地抛呵
有的谈天,有的吵,
有的苦恼,有的笑!
有的谈国事呵,
有的就发牢骚。
只有那茶馆的老板胆子小,
走上前来细声细语说得妙,
细声细语说得妙:
诸位先生!生意承关照,
国事的意见千万少发表,
谈起了国事容易发牢骚呵,
引起了麻烦你我都糟糕,
说不定一个命令你的差事就撤掉,
我这小小的茶馆贴上大封条
撤了你的差来不要紧呵,
还要请你坐监牢。
最好是今天天气哈哈哈哈!
喝完了茶来回家去,
睡一个闷头觉,
睡一个闷头觉(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满座大笑,
老板说话太蹊跷,
闷头觉睡够了,
越睡越糊涂呀,
越睡越苦恼呀,
倒不如干脆大家痛痛快快的谈清楚,
把那些压迫我们,
剥削我们,不让我们自由讲话的混蛋,
从根铲掉!
倒不如干脆大家痛痛快快的谈清楚,
把那些压迫我们剥削我们不让我们自由讲话的混蛋,
从根铲掉!
 
“茶馆小调”流传甚广,王笛在专著《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围观世界,1900—1950》里,把署名权给了闻一多。云南大学中文系已故教授赵仲牧(1930-2007)就在昆明茶馆里听过“茶馆小调”。他回忆说,1949年12月以前,有些茶铺贴上“休谈国事”的条幅,“茶馆小调”也应运而生,但怎能禁止得了大学生和知识价层谈论“国事”和“天下事”。12月以后,青云街茶舍里的条幅不见了,“茶馆小调”也过时了,但畅谈“国事”和“天下事”却另有一种无形的禁忌。
来昆明报考云南大学的赵仲牧,亲历著名的“12•1”运动。1946年7月11日李公朴遇刺后,闻一多于7月15日在在云大至公堂作纪念李公朴的演讲,即“最后一次演讲”,赵仲牧当时就在现场:
“李闻事件”给青云街西头的茶客带来一股愤怒激昂的情绪。1948年8月,我是即将毕业的高中生,随同一批大学生搬进会泽楼,行李铺在楼板上,大家席地而睡。最初气氛并不紧张,可以自由出入,白天三三两两走出东大门,逛逛街,或者步入校门外的茶铺,喝杯清茶,小声地谈论时局。
 
青云街以及周边的茶馆,赵仲牧后来总结说,“由于读书人却步,青云街西头的茶舍生意清淡,任其自生自灭。”多年后,他从沈阳回到昆明,这一代茶馆更是少得可怜。即便是零星存在的新茶馆,也早已物是人非。
我这一代和上代的知识分子,历经了无数次的战争:军阀混战,北伐战争,抗日战争,大军过江入滇。又历尽了无数次的政治运动:思想改造,反右斗争,“拔白旗”,“反右倾”,“文大革命”……老一代凋零了,1958年刘文典故去,张若名轻生。“文革”中汤鹤逸、叶德均、江逢僧相继谢世,刘尧民挨批斗后因心血管病突发而死,李广田投身于莲花池……校园内和青云街头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中学和大学的同班同学,由于“阶级斗争为纲”和历次政治运动,英年早逝者有之,壮年弃世者也有之,尝尽人生坎坷者更是不乏其人。进入九十年代,连我辈也垂垂老矣。青云街的石头路面和西头的茶舍,已不知去向。
近些年来,得益普洱茶的大兴,翠湖周边又多了许多茶馆。我也经常会与友人去那里喝喝茶,看看书,去那些先生曾经走过的地方缅怀一番,那一个时代形成的风范,令人无比向往。
在闻一多老家浠水的闻一多纪念馆周边,有“清泉梵响”、“陆羽茶泉”、“羲之墨沼”、“风顶当空”等浠水八景之中的四景,也算是为这位爱茶人留了想念。
 
参阅文献:
闻一多:《闻一多书信集》
汪曾琪:《闻一多》
赵仲牧:《风雨沧桑青云街》
民国文林《闻一多:在包办婚姻中收获爱情》,2012年1月12日 《新快报》
 
作者:周重林
日期:2016-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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